明明每一天都撑着头看向被钉死的窗户,想象着在外面晒着太阳乱跑时的样子,或者回想着尚在外婆家时和邻里家的孩子玩闹的模样,却在自由终于快要到来时死活都不愿意离开了。
他当时想要说的答案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比阳光、正常的生活、不再单调的菜肴、可以随时打开窗户的房间、新的朋友和一切只要出去后就能得到的,好的东西还要重要的,让他拼命想要留下。
“我想……”春日川格吾的声音里都打着颤,话尾的声音不住变得有些含糊,有点像在撒娇的小孩,他吸了吸鼻子,几乎是立刻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阔别了十余年的情绪又翻涌上来,&ot;一直和你一起。”
唯有这个当时十四岁的男孩说不出口的答案。
“在哪里都行,一直待在家里也好,我只想一直和你一起。”
就在那个狭小的家里。昏暗又寂静的地方,但是每天睁眼会有一条颜色像面包一样的小狗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尖来蹭他的侧脸。他坐在铺着厚毯的地板上,用自己尚有些稚嫩的动作给很少回来的雇佣兵包扎伤口时,后者会借着他所有注意力都在伤势上时沉默的看着他,抬起能活动的那只胳膊,用自己粗糙的指腹去蹭他柔软的侧脸。
从未想到过的答案。
及川一时有些愣神,随后,他从喉咙间溢出些许笑音。
男人仍然想不明白对于春日川格吾来说,那个透不进去任何一点光线的房间和自己这个几乎没有尽到过任何责任的父亲到底有哪一点值得留念,让他愿意放弃其他所有的东西,停留下来。
但是及川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认真,和里面不掺杂任何其他东西的纯粹的情感,这句话足以将这个已经四十九岁的男人从内到外都击溃、消融成柔软的一塌糊涂的液体。
他将手臂努力往里面移动了一点,顺着自己孩子毛茸茸的栗色卷发向下,最后贴在了后颈上,男人用自己满是茧的指腹和手心一下下磨蹭着他后颈处细嫩的皮肤。
安抚一般的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ot;对不起。&ot;他认真道。如果这就是男孩当时说不出口的答案,那自己的决定大概完全辜负了他不知道因什么而起的、浓烈又单纯的爱意。
也许当时让他留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等少年将自己教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后,一直被黑布和木板蒙住的窗户大概也可以打开了,他会看着那张和熏奈子一模一样的面容一点点张开,带上属于男性的棱角,也会带已经长大的少年去见岩间,后者大概会直接被吓得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被自己带大的孩子可能也会成为雇佣兵,但是因为病症,他大概不会愿意让对方接触这种事情,那做情报工作也不错,比雇佣兵安全,岩间也可以教他很多东西。狭小的房间渐渐挤不下两个人之后,他们应该会换住所,选一个阳光更好一点的地方,有足够的空间,或许还能多养两条狗,反正那一片外面的流浪狗随处都是。
想到这些,及川不住扯了扯嘴角,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039;&039;和你在一起&039;&039;这个答案可以盖过那么多其他的选择。但是…但是,比起那样的生活,他还是&039;&039;自以为是&039;&039;的,更愿意看现在已经成为警察的春日川格吾,眼眸闪着光的样子。
&ot;…你现在…过得开心吗&ot;男人问这句话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的词汇幼稚又有礼貌到了岩间听见都会以为他是冒牌货的程度。从灰色地带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及川在接回男孩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克制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吐出任何粗鲁或低俗的脏话,甚至因为和一个有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待久了,在不经意间会学习他们那种说话方式。
总之,这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用词都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格,此刻却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开心吗
当缉毒警察很累、很苦,但是食堂足够好吃,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会看见桌子上,明明自己忘记说了,但是武田大二仍然给他打包来的宵夜。经历过太多同事间的生离死别,睡醒时却总能感觉身上搭着刚好路过的同事的外套,像是在开盲盒一样。要在所有场合和朋友变成陌生人,但是他仍然可以溜进自己好友家里,一进门就扑到餐桌前把好友提前点好的外卖塞进嘴里。还有用各种仿佛特工一样的方式,从月山朝里那里接手的加餐便当。
&ot;嗯。&ot;春日川咚吾点了点头,回想起那些足够滚烫和暖的记忆,眉眼都忽然温和下去。
及川看着他,开口道,“那就可以抛下了,把之前的事情。”
栗发男人脸上原本的表情退却了,有些愣神的抬头看他,却只对上了一双和自己颜色完全相同的眼眸。
“既然现在过得不错,就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吧。”
及川看向面前这个尚未意识到自己到底还背负着什么东西的孩子。
他从不久前那句道歉中,就明白过来春日川格吾到底还在因为什么惶恐,也许是过去的影响实在太过深刻,在潜移默化下变成了对于抛弃的恐惧,总之,他还困在过去编织成的网里。
他笑着将辣味的咖喱饭送进嘴里,却并不喜欢这个对于口味清淡的人来说并不友好的味道,只是妄图从熟悉的气味里牵扯出什么来。
连着打三份工的安室透都能收养一只小狗来调节自己过于紧绷的精神,连轴转的栗发警官却宁愿在一切
工作结束后,窝在看不出任何个人信息的房间里对着电视机上吵嚷嚷的综艺发呆,也不愿意再去迎接一个曾经匆匆撇下自己离开的小生命。
所有旧日的残影,变成了春日川格吾自己画出的曲线,画地为牢般将自己捆死在回忆带来的恐惧当中。
别把自己困在旧日里。
及川说的话很简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逻辑。既然已经过得很开心了,有了朋友甚至是家人,那为什么还要因为早就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惶恐不安。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栗发的那人却像是被狠狠打了一下脑袋一样,表情都带着些许空白。
春日川咚吾想要说些什么,他护在男人头上的手向下移动,却在贴在后颈处时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像是项链的绳子。
很熟悉的触感。
他低下头去,看见了之前及川返回来时,不小心从衣服领口滑出,坠在了衣服外面的项链,那个他曾经听男人提过的护身符,近看之下才发现有着过于眼熟的外表。
“取下来吧。”及川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