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屑与小孩子争执,一句话就结束了教育:&ldo;不管你好不好奇,以后少和寺庙里的和尚打交道。&rdo;
&ldo;……哦。&rdo;阿岚怏怏地答道,&ldo;知道了。&rdo;
展昭这才带着阿岚出了寒山寺,船还在山门外候着,他们今夜要回到姑苏城住下。
当小船驶离岸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是一种泛着灰的铁蓝色,连云层也显得凝重。隐在其后的落日不知为何竟稀薄得几乎没有光,只有一两道暗金色的光芒窜出来将附近的灰蓝色染成紫色。静谧中,几只不知名的水鸟从栖身的水草芦苇中冲天而起,鸣叫着不知去往何方。
阿岚不禁扭过头,看向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寒山寺。只这一会儿工夫,它便已被夜色吞噬殆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了。
就是在这时,她听到展昭说:&ldo;我打算送你到朋友那里去学武,你准备一下。她住在淮南一带,我们明日就动身启程。&rdo;
&ldo;……&rdo;阿岚猛地转过头来凝神注视着展昭,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神色,期待着他下一刻大笑着说:&ldo;逗你呢,那篇《劝学》我还没有讲完不是吗?&rdo;
然而展昭却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例行通知,告诉阿岚下一站行程。他说完这话便枕着胳膊在草席上躺下来,听着耳畔水流的声音阖上了眼睛。
阿岚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她瞥了眼艄公,后者的眼神始终落在水面上,极少关注他们。于是阿岚忍不住流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在展昭闭上眼睛的时候,在没有旁人能看到的时候。
今日在寺里乱闯时,她就已经有预感了。展昭近来待她总有种疏离感,似乎是想让她提前适应一下拉开距离的感觉,他总是想得很周到、心也很善。阿岚知道自己应该懂事,应该听话,可是胸腔里涌起的苦涩在表达不同的意见。
难道就是如此了吗?这几个月的相伴就要结束了,只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竟起风了。艄公用沙哑的嗓音喊了声&ldo;坐稳喽&rdo;,然后船身便猛地一晃,似是一时没稳住。船舷旁溅起一道水花,在半空中凝成镰刀似的模样,然而片刻又洒落下去、不知所终。
展昭这时睁开双眼,扶着坐起身来,却恰巧看到阿岚眼中的一滴泪跌落。大概是因为身子随着船剧烈晃了一下,因而泪水并没有沿着脸颊蔓延,而是夺眶而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飞落到了展昭手背上。
和船身溅起的水花不同,这滴泪不是冰凉的,而是滚烫的。
&ldo;怎么,委屈了?&rdo;展昭不由挑眉问她,不等阿岚回答又道,&ldo;你也别担心,我那朋友过去曾欠了我个人情,她应该会好好教你的。&rdo;
阿岚低低应声:&ldo;是,先生。&rdo;她不敢伸手擦眼泪,也不敢再露出什么低沉的表情,因此强打精神眺望着不远处的姑苏城,问道:&ldo;先生,姑苏城可有什么有趣的典故?&rdo;
&ldo;啊,那可多了。&rdo;展昭重新躺回去,凉风拂面、暗香浮动,他的兴致还算不错,&ldo;你可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rdo;
阿岚摇头,抱膝坐在展昭身旁,将下巴垫在膝盖上,笑道:&ldo;先生讲给我听吧。&rdo;
&ldo;好。&rdo;展昭思索了一下,便道,&ldo;春秋时期,吴、越两国征战多年。吴国,便在如今的姑苏一带;越国则处扬州之地。起初,吴王阖闾大败于越王勾践,临终前含恨叮嘱其子夫差报仇雪恨。两年后,夫差便带着精兵强将将越国打得一败涂地。&rdo;
阿岚赞道:&ldo;他儿子真厉害,只用两年就报仇雪恨了。&rdo;
展昭嘴角勾了勾,接着讲道:&ldo;可是勾践并不甘心,他假意投降,还带着家人到吴国去侍奉夫差,曲意逢迎,竟赢得了夫差的欢心和信任。同时,他还安排越国的美女西施委身与吴王夫差,引得他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后来勾践被吴王放回越国,立志要报仇,又怕自己贪图享乐、消磨志气,夜里便枕着兵戈睡于稻草之上,又在房中挂上一只苦胆,日日尝其苦味以提醒自己。&rdo;
&ldo;啊,&rdo;阿岚不由拧起眉毛,&ldo;然后他就这么报仇了?就靠睡在稻草上,再舔一舔苦胆?&rdo;她还想说,自己有时连稻草都没得睡、苦胆都没得舔呢。
展昭却答道:&ldo;一国君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十分不易了。勾践从此厉兵秣马,十年发愤图强,这才终于灭了吴国、报仇雪恨。可见苦心人,天不负,有志气的人总能把事情做成。&rdo;
&ldo;那西施呢?&rdo;阿岚听完这则励志小故事之后,却问出了一个展昭完全没考虑到的问题,&ldo;她也是越国人,勾践打了胜仗之后有没有奖赏她?&rdo;
展昭:&ldo;……&rdo;他还真不大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便含糊答道,&ldo;不清楚。不过多半是不会的吧,她究竟已经是夫差的女人了。&rdo;
&ldo;可是她是为了越国才嫁给夫差的啊,&rdo;阿岚皱起眉头,看着有些固执天真,&ldo;越国人应当感谢她才是。&rdo;
展昭板起脸来:&ldo;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给你讲这些,是告诫你今后习武也好、学文也罢,都要有志气、有毅力,决不可半途而废。&rdo;
&ldo;是。&rdo;阿岚连连点头,然而心里仍旧牵挂着这个问题,倒是把眼前的离愁别绪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