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中的确是不一样的,水流要比河水有力得多。这种看似温驯、缓和的海流实则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一切轻视它的人轻易地在其中失去反抗的力量。阿岚划动着手臂,分开海水朝着贺洲赶去。这孩子游得极快,丝毫没有等待阿岚的意思。他们不时从海面露出头去换气,之前仿佛触手可及的沙地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一些大胆的游鱼在他们身边穿梭而过,被海浪不知从何方带来的海草、海带之类的东西在海水中安详地浮动着,随波逐流。
阿岚渐渐地忘记了一切,她身上已经逐渐褪去的孩子气终于重新冒头,她开始追赶贺洲,试图超过他。有时她甚至半个身子都在贺洲前面,可很快又被反超。这个孩子似乎也很喜欢这种竞争,每当追回自己的荣誉之后,便会回头挑衅地看阿岚一眼。
他们一直又出去很远,当再次从海面冒出头的时候,阿岚回头看了一眼海岸,这才吃惊地发现,他们竟已离岸有一段距离了。
贺洲踩着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问道:&ldo;累了?&rdo;他有些气喘,但是泛着红的脸上有纯粹的喜悦的笑容。
&ldo;不累。&rdo;阿岚也喘着气,在海中畅游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但正如贺洲所说,也是一件痛快的事。她现在甚至完全忘记了展昭,忘记了自己心上沉甸甸的事情。
贺洲咧开嘴巴,露出一口与他那晒得又黑又红的脸膛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说道:&ldo;那就深吸一口气,用力深吸一口气。&rdo;
他的语气有一种强调的口吻,于是阿岚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着贺洲一起重新沉入水下。
这一次他们没有向前游去,而是不断地下沉,速度并不算快。
阿岚这时才注意到,虽然远远看去海水泛着一种深沉的灰蓝色,可是当身处其中之时,它又变成了透明的、澄澈的,仿佛不惨一丝杂质的。随着他们不断下沉,身边渐渐地热闹起来,而海面以上的喧嚣却似乎因为隔了水面而显得模糊不清。
最后,她与贺洲抱住了一块覆满珊瑚的石头,在海底静止下来。
然后阿岚抬头往上,看到不断晃动的海面,隔过海面,看到变得模糊不清的太阳,还有一只滑翔而过的不知名的海鸟。周围的水流轻缓散漫,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味道。一丛丛的海带抖动着细长的身子,徒劳地伸向海面,似乎无限向往着海外的世界。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从沙地中钻出来,露出丑陋的身子,其外表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
阿岚鼓着腮帮子,隔着水面望向贺洲。这个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周围游动的鱼群,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认真与热情。忽然,他抬起手来,似乎是示意阿岚。她顺着贺洲的手望向不远处,只见一群银色的、身形流畅的小鱼飞快地游过他们身边。它们身上似乎闪烁着神秘的银光,竟使得身子看上去恍若透明了一般。这群小精灵就好像不稀罕被凡人看清一般,飞快地离开了他们,朝着海水深处游去。
可惜他们不是鱼,哪怕此刻呆在海底,也不可能有腮来呼吸。所以没过多久,阿岚与贺洲便不得不松手放开石头,重新回到水面大口呼吸。
带着寒意的海风让阿岚瑟缩了一下,她用力喘着气,脸上带着开怀的笑容。贺洲得意地说:&ldo;怎么样,它们漂亮吧。&rdo;
&ldo;嗯,美极了。&rdo;阿岚用力点着头。
贺洲道:&ldo;宝石鱼是我给它们起的名字,我问过姐姐这鱼叫什么,可是姐姐也不知道。她说这种鱼又小又不好抓,根本没人吃,所以也就没有名字。&rdo;
&ldo;宝石鱼就很好。&rdo;阿岚说,又呆头呆脑地问道,&ldo;你见过宝石吗?难道比那些鱼还珍贵吗?&rdo;她并未见过真的宝石,哪怕跟在展昭身边使她脱离了贫苦线,也依旧没那个富贵命。不过她也没这个愿望罢了。
贺洲却答道:&ldo;我看那些所谓的宝石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比普通石头亮一些、美一些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那么宝贝那些破石头,藏得紧紧的。&rdo;
&ldo;他们?&rdo;阿岚好奇地问。
贺洲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有些惊慌地看了阿岚一眼,忽然指着岸边大声道:&ldo;看,你的同伴在岸边呢!&rdo;
阿岚蓦地转头,心猛地提了起来。
隔着遥远的海面,她依稀看到海岸边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展昭。似乎看到她终于回头屈尊降贵地看了这边一眼,他不耐烦地站起身子,冲她做了个手势。
&ldo;回来。&rdo;那个声音似乎是在耳边响起的,清晰、冷漠。
阿岚打了个激灵,意识到展昭真得发火了。她也顾不上贺洲,一头扎进水里拼命朝岸边游去。不过阿岚到底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虽然在展昭的调|教下已今非昔比,但是漫长的海中畅游仍旧令她筋疲力尽。在临近海岸的时候,阿岚甚至觉得两只胳膊都变成了石头做的,沉得抬不起来。
不远处的展昭似乎看出了这一点,猛地站了起来。
阿岚每一次抬头换气的时候都有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似乎体内着了火,和冰冷的海水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看着展昭,机械地划着水,只有一个念头。
到他那边去。
可是展昭总是看上去那么遥不可及,无论她多么努力地靠近,都无法真正站到他的身边。这个念头令阿岚有些挫败,她换气的时候沉重的吐气,看到贺洲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