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轮淡淡一笑:“英王跟王妃夫妻情深,倒真是难得。”
檀瑛见她并无责怪之意,略微安心,想了想,又低声道:“微臣以为,英王爷是正直诚信之人,太后可以对他放心。”
“我知道了。”冰轮点点头:“你下去罢。”
“是,微臣告退。”
案上的茶已放得凉了,冰轮拿起喝了一口,轻轻皱了皱眉头,唤道:“来人。”高贤忙应声进来,冰轮站起身来:“告诉冉黎,我要出去走走。”
外面正是烈日当空,流金铄石,梧桐书院庭院深沉,却是花木成荫,一片翠意盎然。
冰轮手持彤弓,从高贤手里接过一支雕翎羽箭,搭在弓上,眼睛紧紧的盯着五十步开外的鹄子。
六岁那年,她见到父亲教几个兄弟射箭,闹着也要学。霍家祖上本以军功起家,曾立下严规,霍家每一代子弟,自小都要接受剑法、射箭、骑术等训练,霍牧见她感兴趣,既觉欣慰,又不免有些遗憾,在这种复杂心情的驱使下,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安排一个院落,闲暇时亲自教授她骑射之术以及其他功课,谁知她虽是女儿,于习武之道悟性极高,骨子里又天生有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没过多久,就远远的把她的兄弟们甩在后面,霍牧大为惊异,此后每一年率子弟秋狝冬狩,都要带上她,而她亦十分热衷这类活动,每每以戎装出行,在猎场上大放异彩,斩获颇丰。
十一岁时,霍牧有次跟她谈论行军布阵,兵法韬略,她滔滔不绝,连霍牧也为她的智谋机变所折服,赞道:“若你为男儿,必能承继霍家家业,他日在朝中崭露头角,可惜,可惜,可惜!”他生性深沉,情感不易外露,那日竟连叹三声,眼里流露的失望和惋惜之色,令她至今记忆深刻。
后来,霍牧愈来愈忙,没时间亲自教他们,便由霍府豢养的那些儒士武师,继续为他们授课,她也仍然享受特殊的待遇,直到要进宫的前两年,才停止了一切功课,不再抛头露面,每日呆在自己的阁楼里,开始安安静静的做着霍家大小姐该做的事情。。。。。。进了宫后,就越发没有机会碰触那些东西了。。。。。。
可是今天,将这把弓握在手里,那感觉依然熟悉,自幼时便开始学习的那些技能,仿佛被刻进了骨子里,永远也不会忘记,同样不会忘记的,还有那些人,那些发生的事情。。。。。。
冰轮眼睛微眯,迸出一丝寒光,箭矢随之如流星般激射而出,隐隐带着风声,“夺”的一声,深深透入那一点红心,冉黎站在旁边瞧着,忍不住大声喝了一句彩:“好!”
冰轮摇了摇头:“多年没碰过弓箭了,生疏了许多,虽未失准头,但劲道颇有不足。”
冉黎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太后,不但深谙权谋,还会舞弓弄箭,倒觉生了几分亲切,于是道:“太后不愧将门虎女,女中豪杰,真是千古未有之奇女子,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冰轮看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溜须拍马这一套了。”唇角的笑容微敛:“明年我要带着皇上去西宴山狩猎,现在便要为此作准备,自今日起,你每隔两天,便来这里陪我练习一个时辰的箭法剑术。”
冉黎怔住:“这。。。”
“你是铁卫中一等一的高手,又是我的贴身护卫,由你来指点我,自是再合适不过。”
冉黎忙拱手道:“指点两字,微臣万不敢当,但若说陪太后练习,微臣自是遵旨。”
冰轮微微一笑,将将弓箭交给高贤,道:“走罢。”
转眼莲真的生辰将至,宫中虽有旧例可循,但莲真和苏蕴执掌后宫,这次的生日,自不比往常,苏蕴亲自作主,前三日便开始大排筵宴,苑中戏乐不断,操办得极是热闹。冰轮及宗煦皆赏赐丰厚,其余各宫诸人,朝廷诰命等,都备有厚礼。
至正日那天,冰轮携了宗煦亲至西子春馆,午宴毕,又往仙音阁看戏,观赏歌舞表演。冰轮素不喜热闹,又想到自己和皇帝在这里,其他人也未免过分拘谨,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莲真心中虽不乐意,但也十分体谅,况有母亲姐姐在侧,好姐妹苏蕴等相陪,众命妇更如众星捧月一般,在她身旁凑趣儿,是以兴致丝毫不减,当下同众人一起,恣意享乐,把酒言欢。
晚间,冰轮批阅了一会儿奏章,便沐浴歇息,她被晋尊为皇太后之后,早已不再让人呆在室内侍寝,是以几名宫婢伺候她躺下,便轻手轻脚将明黄色的软帐放下来,静悄悄的退到外殿。
寝宫内并没有点灯,但角落里放着数枚橙红色的明月珠,四周依然光亮透澈。冰轮思绪不定,在床上辗转良久,方朦胧有点睡意,突听到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高贤在帐外轻声禀道:“太后,宸主子来了。”
冰轮微感意外,随即道:“让她进来。”
“是。”
冰轮坐起身,双手掣开软帐,果见莲真款款自外而入,她心里隐隐有些喜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莲真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懒洋洋的在床边坐下:“我跟高总管早就说好了,让他派了轿子接我过来的。”
“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冰轮微微一笑,又道:“也亏得高贤这奴才肯听你的话。”
“你还说呢。”莲真语带娇嗔:“你都不理我,我只好自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