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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父亲特别怀念周恩来伯伯。有一次，他的远房堂弟聂荣贵来家里看望他，我悄悄告诉荣贵小叔：&ldo;你要多谈家乡的情况，最好不要提周总理，因为一提周总理他就会伤心。&rdo;可是在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播放起周总理的事情，父亲听着听着就掉泪了，饭也吃不下去了。我们都劝他不要伤心，但他还是泪流不止。他说，总理的一生光明磊落，勤勤恳恳，值得所有人学习；还说他与总理长期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难，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说这些，我们也都清楚，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

后来换了话题，谈起眼下的形势，他又总是提到邓小平叔叔，说小平确实了不起，历史选择了他，选对了。他说小平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还有&ldo;一国两制&rdo;构想，都是大手笔。

还有一次，聂荣贵来家里，吃饭的时候，父亲对他说：&ldo;这是四川的泡菜，是小平从四川带回来的，要我们共享家乡的美味。&rdo;聂荣贵后来说：&ldo;就从这件小事上，我看出，聂帅与小平同志之间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rdo;

1992年1月，父亲叫秘书设法在他办公室里挂一张放大的毛主席像，说：&ldo;现在眼睛视力不行，小了看不清。&rdo;

秘书选了两张，一张是毛主席单独办公的；一张是他、贺龙、罗荣桓等元帅陪同毛主席看空军飞行表演的。秘书们倾向选后一张，因为毛主席和他的神态都比较好。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说：&ldo;还是挂毛主席单独办公的那张好，因为后一张，我的像比毛主席的还正面，而且罗帅、贺帅的像看不大清。如果要挂集体像，那毛主席一定要在显眼突出的位置，因为他是我们老帅的核心嘛。&rdo;

最后就选了毛主席单独办公的那一张。

后来，我们注意到，他躺在躺椅上，经常偏过头去，凝视墙上那张100&tis;70公分的毛主席像。他一定又在回想毛主席当年领着他们打仗的事情……

这个时候，到了他行将归去的时刻。

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一直关注着父亲的健康状况，他们说：聂帅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在人民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信，他的健在，是国家政治稳定的重要因素。1990年12月10日上午，江泽民总书记来看望父亲，临走，母亲和秘书们送他出来，他向在场的人边拱手边说：&ldo;现在我们国家的元帅就剩下聂老总了，我代表党中央向诸位拜托了，希望大家把老帅照顾好。&rdo;他的话让在场的人深受感动。

1991年秋天，父亲因心力衰竭住院治疗，经过两个半月，再度转危为安。但是回家后，稍一活动，像吃饭、起床、如厕等日常生活，他就气喘吁吁，说话时都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日甚一日。这仍然是心力衰竭的征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1992年2月14日下午，他把秘书周均伦、陈克勤叫来谈话。大意说：我已经93岁了，1922年在法国加入中国少年共产党（青年团），1923年春转为共产党员，算来已经70年了。无论从寿命和革命时间来说，在党内健在的同志中，我大概算是最长的一个了。我一生死而无憾，死而无恨。现在病情日渐沉重，你们要做好准备。行将归去，别情依依（4）连载:山高水长作者：聂力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3月1日，医院作了一个规定，告诫我们，必须让他绝对休息，不念文件、不读报、不作汇报、不听新闻。他知道了以后，说：&ldo;医生是好意，我一生革命，怎么能啥也不干光休息啊。再说人的脑子，不想这个事，就想别的事，总要想问题。你们给我说点事，这是精神食粮，与其让我胡思乱想，还不如给我说点事。&rdo;

我们不断给医生反映，医生&ldo;妥协&rdo;了，但规定不向他汇报任何事情，可以看看新闻，听听文件，每次不准超过半个小时。

4月2日，301医院发出病报：聂帅心力衰竭，病情危重，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4月3日那天，江泽民总书记给我打来电话，要我积极动员父亲住院治疗，但不可勉强。因为他要去日本访问，不能前来探望，让我代为问候父亲，祝他早日康复。

父亲不愿去医院治疗，医护人员只好在家里做好抢救的准备。

办公室工作人员根据父亲病情发展，报军委办公厅领导同意，于4月7日开始，背着家属着手准备后事。

4月12日下午，我上班去了，父亲突然把两位老秘书叫到身边，一上来就说：&ldo;我心力衰竭，恐怕很难渡过这一关。&rdo;

两位秘书劝他别激动，要安静，医生会有办法的。

他微微摇头：&ldo;医生当然在想办法挽救，但很难挽救过来。趁头脑还清醒，写几句话，就叫做临别遗言吧。&rdo;

他们赶紧拿来录音机。

父亲说话时声音嘶哑，时断时续，但很有逻辑，显然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早有准备的。后来我们回忆，从2月14日开始交待一些具体事项，到4月12日正式谈遗言，看来老人家是在从容不迫地安排自己的后事，这和他一贯的思想周密、有条不紊、善于计划安排的作风是一致的。

谈话中间，我下班回家了，也跟着听了一段。看这个庄严的架势，我马上意识到父亲是在留遗言。父亲把该说的都说了，听着听着，我忍不住啜泣起来。两位秘书也难以自制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