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白工做到只能窝在角落边吃汤面的笨蛋。”陆红杏单手支颐,看着他温吞吃食的模样,嘴上还是不饶人。“不懂得保护自己让人误解让人唾骂还傻傻任人欺负最后还是一样只能陪着笨蛋窝在角落边吃汤面的蠢蛋。”“你骂人好顺哦。”她讶然,头一回听他这么说话呢!好可爱。“谢谢夸奖。”两人相视,都咧嘴笑了。填饱肚子,两人在街市上闲逛,陆红杏为他买了支玉簪、一双新鞋,为自己买了步摇与梳篦,也陪他去买些医书,这一趟逛下来,又觉得饿,两人准备找处饭馆歇脚兼填胃,没想到在饭馆遇上了不速之客!陆红杏眼尖已经瞧见来人,正要拖住范寒江往饭馆外头躲,然而仍是逃得不够快,让来人发现他们——“大伯?!”一声惊呼,让原本正在抖掉伞上飘雪的范寒江抬起头。“……弟媳妇?”那位范寒江口里的“弟媳妇”,正是她亡夫的亲娘,范丁思安——年长她不过三岁的婆婆。范丁思安脂粉未施,素着一张白洁的脸蛋,盘着整齐的妇髻,发际上没有多余赘饰珠花,仍无损她的貌美,甚至与陆红杏并肩一站,她才像是较年轻的那一个。所以陆红杏满讨厌与她一块儿出现,范丁思安的模样就是良家妇女,温婉可人,举手投足间就是写满了“气质、气质、气质”,反观她,活脱脱荡妇淫娃,连眯眼打呵欠都像在卖弄风骚。“冤家路窄……”陆红杏暗暗叹气,一扬眸,却看到范寒江脸上也写着为难。“大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回来了,又怎么……不回家呢?”范丁思安踩着她从不曾表现出来的急躁与喜悦,小碎步蹬近范寒江面前,她身子娇小,必须仰高颈才能瞧清范寒江,完全忽略被范寒江身形挡去大半的陆红杏。范寒江回来好几天了,没先回范家去?陆红杏听出重点,相当惊讶,她还以为范寒江口中要办的事,头一件便是回范家与家人聚聚,怎知道,他竟然没回去?“刚列不久,打算过几天就回去看看进贤。”刚到不久?扣掉他回来的前四日,再加上住进她家,数数也差不多回铜鸩城十日左右……他在对范丁思安说谎?!“然后会留多久?”范丁思安满脸期待,她的神情,让陆红杏想到自己每回知道他回来,也都是这种表情吗?这种表情不会出现在只单单是“亲人”的脸上,那是一种满满希冀着、渴望能成真的盼爱表情。“曲府写信来催我回去,上完香就走。”范寒江笑笑答了。唔?有这种事?范寒江怎么半个字也没跟她提?她瞧他还颇悠哉,一点也不像有人在催在赶呀。范丁思安失望咬唇,“连多留几天也没办法吗?”“下回吧。”“你的下回,不知是何月何日……自从进贤过世之后,你就更难得回来……”范丁思安垂目,低声在抱怨,却又不敢太明言指责。因为……她也无权。“没法子,曲府不放人,我也不能随意走。我会多抽空回来。”好敷衍,陆红杏觑着范寒江的背脊,虽然他口吻与平时无异,可她就是觉得他在敷衍。为何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范寒江用着她从没见过的淡漠在回话。“你是不是还在跟我赌气,气我不听你的劝,硬要替进贤娶房媳妇儿进来?你也知道,我只有进贤一个孩子,他爹又走得早,我不能失去他,我真的不能……所以有任何能救他的方法,我都愿意去试!”“过去的事,别说了。”范寒江阻止她。范丁思安做出她此生最逾矩的举动——攀住范寒江的手臂。“大……寒江哥,我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才出此下策,本以为进贤能藉由冲喜而健健康康长大,对我这么一个寡妇而言,我只能依靠他,谁知道那个女人竟然克——”范丁思安蓦然抽息噪声——当她瞟见范寒江背后的陆红杏。那个克夫的女人!“哟。”陆红杏率性地扬手向范丁思安打招呼。失去范进贤这号人物的牵绊,陆红杏没办法再叫范丁思安一声“娘”,那种感觉太怪异了,加上范丁思安应该也不甘愿被她给叫老吧,她又不能豪爽地跟范丁思安姊妹或朋友相称,只能简单一个字带过。范丁思安瞪大双眸,仿佛万般不明白陆红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和范寒江在一块!“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范丁思安没发觉自己是尖叫出来的,引来饭馆众人的注意。陆红杏原本在铜鸩城就恶名昭彰,此时一男两女的对峙,轻易便换来大家有志一同的结论——铜鸩城最美最艳的俏寡妇勾搭上别人的丈夫,眼下与正妻狭路相逢,雷电交加、火星四射,大伙都在引领期盼貌美温驯的正妻能赏陆红杏一记火辣辣的掴掌,为这桥段带来高chao迭起的精采重头戏。“我不知道你回到铜鸩城,她为什么就知道?!”范丁思安继续追问,完全不顾她向来最在乎的得体礼仪。“对呀,你回来怎么没让范家的人知道?”陆红杏也很想问。“红杏,你别跟着凑一脚!”范寒江侧首低声告诫,也像要求。“我也很好奇嘛。”真不公平,为什么独独不让她问,为什么不叫范丁思闭嘴?!“这里不方便说话,换个地方再说。”范寒江可没忽视那一道道急于看戏的饥渴眼光。“如果俯仰无愧,有什么话不敢在这里说?!”范丁思安气得口不择言。“你的意思是,我和红杏关系不清不白?”范寒江淡淡一句问话,没有加重半分力道,听起来却如寒冬冰雪那般的凛冽。他面无表情,和平时无异,眉没皱、唇没抿,只是眼神变得严肃。“我不是说你……是她,你不常回来城里,你不知道她的德行,从她被范家休离这几年里,她的名声有多难听!行径有多放荡!我是怕你被她蒙骗、怕你受人误会!”范丁思安一字一句都轰在陆红杏头上,慷慨激昂。“你不知道她勾引有妇之夫吧?!你不知道她老和男人眉来眼去吧?!你不知道她上个月被别人家一大群妻妻妾妾围起来教训吧?!你不知道她根本就是拿她自个儿的身子招揽生意——”“你被一大群妻妻妾妾围起来教训?”范寒江微微惊讶地望着陆红杏,她却只是双肩轻耸,证实了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他曾见过两个女人在街市上互殴,那激烈的程度绝对不输给以命相搏的男人,利爪子拼死拼活在对方脸上招呼,发髻散了不说,龇牙咧嘴的狠劲让人目瞪口呆,陆红杏被人团团围上,下场不可能太好——“这种丢脸事,她岂敢告诉你?!”范寒江要听的不是范丁思安的低讽,而是陆红杏的回答。“那个呀……小事一桩,没啥好说的,我自个儿能处理,也处理得很好……嗯,我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老早就忘了。”后头那句才是重点——她真的忘了还有这回事。“你全身而退吗?毫发无伤?”“嗯,半根寒毛也没掉呀。”那群女人来匆匆、去匆匆,要吵架也吵不过她,加上大家同时同刻一起指着她鼻头骂,压根分不出哪个人骂了哪句话,一场闹剧结束,挖挖耳朵,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听懂任何一句辱骂,只觉得耳朵疼疼痒痒的。“那就好。”范寒江这才放心。“我不是个会让人时时操心的娇弱姑娘,我很会保护自己的,别担心我。”陆红杏安慰地拍拍范寒江的背,因为她觉得他的神情看起来还是很紧绷。怎么可能让人不担心?她像只横冲直撞的小蛮牛,仗着自己新萌的短牛角就自诩天下无敌,要知道人外有人,谁能确定她可以永远都如此平安?万一遇上了比她更泼辣、更凶狠的女人,那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