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雨总有停的时候,太阳偶尔会从滚滚直下的河面上泛起成片成片的金光。悠闲的春天过去了,夏季的雷声若隐若现。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呆了一个月之久,任时光随春水飘流而去。我敢说这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光,就像从我的童年记忆里拓印而出的浓黑字迹,鲜亮,美观,惹人可怜。
偶然一次,他别过头来对我说了头一句话,声音像从河岸柳树林中传来的莺声呖呖。
这是钢琴谱,一点也没错,他小声说。我吃惊地看着他,装出弄掉了下巴的样子。
他静静地看着我,同时让天真的自信在我的心里起了作用。
“你不会给我们惹麻烦的是吗?”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挺着脖子对我说,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向我提供诫告。
“只要等到夏日来临,我和你儿子就要双双跳进河水中嬉戏一番,那才是麻烦。”
他耸了耸肩,粗大的手掌交叉在胸前,就像两支长长的木桨。
“你知道他从不开口说话的,这让我太吃惊了。”
他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快乐,嘴角的肌肉拉扯着脸上的皮肉一阵一阵地蠕动,就像花丛中蜜蜂摇来摇去的屁股。
“少了一些陪伴,你太忙了,应该多陪陪你儿子。当然,开口了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邀请你去我家吃午餐,顺便喝上一杯土炮,怎么样?”他朝我友善地笑了起来。
他拉着缩头缩脑的小男孩,走出房子。
我第一次走进他们的家。房屋简陋得和我的窝棚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一些矮凳和用梧桐木板拼接的一张餐桌,就剩一架掉了漆的钢琴摆在进门的正中间。
钢琴架上摆了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酱油瓶子和调味料什么的,这让钢琴看起来更像一个储物柜。
我直直地走到钢琴面前,看着灰尘扑扑的钢琴。小男孩一直站在我的身旁,牵着我的手,像一个挺拔的青年搀扶着我。
我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软绵绵的,心里大概迷上了这种感觉,半天没有说话。
“弹首曲子给我听好吗?”
我蹲下身子望着他,看着他揭开钢琴盖子,坐到半人高的凳子上。我递给他羊皮本。
“d,7,e,3,”
“”
土罐里炖得直冒香气的牛肉肆无忌惮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饭桌上的青菜和笋丝冒着热气,男孩的母亲还在忙碌,从猫耳洞一样坚实的窗户中刮进凉爽的风,四周很安静,只有一只土狗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我静静地看着小男孩,听着从他指尖下流出的音乐,沉浸在一片写满密码的遐想里。
“你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等他溜下凳子,我蹲下身子,尽量以水平的角度看着男孩的眼睛,并将那把刻着“三叶梅”的折叠刀塞到了他的手中,认真地问他。
“我叫清风。”他胆怯地说。
“清风,我可爱的清风,那是钢琴谱,千真万确,像是蚯蚓在土地里挖出的歪歪扭扭的音乐迷宫。我真想自己从来没有变成过一只大蚯蚓。但我还不知道这些曲子是写给谁听的,我或许要去找一位大姐姐。”我用两只手指在他掌心交叉着前进,挠得他的手只想着后缩。
他张开嘴笑了起来,露着一颗刚长出半截的门牙。
“哪个大姐姐?”
“叶苏儿,一个盲人女孩。和你一样,会为我保守秘密。”我和他一同笑着,“你知道我们的鱼竿上有条大鱼上了钩!”
“不会的,你没有上饵。”
“你会相信我吗,如果我走了,你最好去看看,或许会有鱼上了钩。”
清风似懂非懂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们开始吃饭,喝土酒,午餐的氛围并不浓烈,但很令人高兴。孩子的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手脚伶俐,这从她的厨艺里就能看出来。
她看向男孩的爱怜眼神抵得上我喝上五大杯。
我简直被母亲独有的眼神迷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