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铖锐觉得那天所有的征兆都不太好,他从家走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玻璃杯划伤了手指,见到龙瑛的时候又摔了一个跟头,跟着段悯和龙瑛去医院取报告单的时候突然迷路了。等到他看到报告单的一瞬间,才深呼了一口气,是相对好的结果,他抓着那几张纸热泪盈眶,龙瑛也微笑着看着他。相伴的时光实在短暂,傅铖锐有些不舍地松开怀里的龙瑛,龙瑛摸了摸他的脸颊,抬起头用那双含泪的眼睛温柔注视着傅铖锐,他最后叮嘱道:“照顾好自己。”“你也是。”“要做一个时刻都感到快乐和幸福的人。”龙瑛扬唇。傅铖锐点头:“我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以后我们要好好在一起。”龙瑛听了立刻低下头,他控制不住表情的抽搐,不知忍耐了多久才将所有的哽咽悉数吞咽,他的手指搭着傅铖锐的肩膀,也随着他的忍耐而逐渐收紧,傅铖锐毫不犹豫地抱紧了他。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无论怎样开口,龙瑛都会深思此时此刻说得每一句话在未来会带给傅铖锐何等程度的折磨。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惊觉在这个下雪天,有人编织了一个骗局……傅铖锐目送他们离去,那天他站在雪地里,街道上早就没了任何行人,远处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亮着,冰冷的风吹着他的鼻尖,他嗅到了冰冷和淡淡的药水味,他目送着那道颀长的背影,他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为什么他不回头看看我呢。后来他想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可他却没了大声说出口的勇气。可能这就是真正的离别,傅铖锐平静地送别了他的爱人。他不争不吵不闹,因为他知道龙瑛的离别是为了有一天他们能更好地见到对方,有一天龙瑛会完全康复。……“龙瑛,龙瑛……”傅铖锐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皱着眉头,似乎被一种痛苦裹挟。车厢里,谢晴把车靠边停下,她打开车灯,身子向后探去,手掌心摸到了傅铖锐的额头。退烧了,谢晴担忧的心终于放下,她没有吵醒傅铖锐而是打开车门,站在车外望着广阔的华北平原发呆,赶着夜路疾行让她看起来相当疲惫,她朝着西行的方向看了看,默念道:“傅钦,快到家了,保佑我和儿子吧,一切平安。”终于在破晓时分,黑色的越野车穿过开山隧道,掠过城郊,驶向t市,太阳渐渐攀升,车内渐渐盛满了青蓝的晨光,谢晴穿过了许多条街巷,才来到老宅跟前。傅家大院,几百年前就留下的老物件,傅家上下一开始就是从这里走向全国南北的,谢晴扣响了大门。此后,十八岁的傅铖锐要在这里长成一个“合格”的大人。老宅的丧事办得规矩,平日吃喝用度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谢晴此番带着傅铖锐回来,从头到脚都让他穿着黑色古典唐装,她不喜欢这些古板的规矩,可她和傅钦一样想把最好的留给傅铖锐。这是傅铖锐第一次见到他的祖母,傅铖锐带着病恹恹的脸,在堂前那颗石榴树下给他的祖母磕了一个头,他喊了一声“祖母”,那满头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才让他起来。傅铖锐咳了两声从地上起来,这地方可比s市冷太多了,他心里想着,眼睛却瞥到不远处的回廊处站着几个人。傅铖锐不认得他们是谁,谢晴冲着那老太太喊了一声“妈”,又说道:“大哥大嫂,弟妹他们呢,锦平那些小孩儿呢。”谢晴话音刚落,傅铖锐就看到那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比傅铖锐大几岁的年轻人,后面跟着的有几位少年和少女,大概都是傅铖锐一个辈分的兄弟姐妹。“婶婶。”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对着谢晴点了点头,身后的小跟班也都喊了谢晴“婶婶”,脆生生的。“锦平。”谢晴眉眼弯弯,“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婶婶是不常见我才这么觉得。”年轻人言语颇有些疏离。年轻人名叫傅锦平是傅铖锐的堂哥,傅锦平朝眼前这眉目清朗的年轻人伸出了手:“铖锐,一转眼你已经长成了我不认得的模样。”“铖锐,”老太太叫他,“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傅铖锐握了一下傅锦平的手,便向老太太的方向走去。老太太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慢悠悠说:“你比你父亲长得英俊。”傅铖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由着老太太对着自己的脸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他心里慢慢叹了口气。入住老宅的第三天,傅铖锐已经认识了这老宅里的所有人,有伺候老太太起居的小淑,有大房傅锦平他们全家,有二房的平乐和平意双胞胎妹妹,四房的成思,成安姐弟……只是认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傅铖锐依旧是独来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