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好意,道士显得有些迟滞。他张嘴吃着对方喂来的鸡腿,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丝黯淡。
“小道若是有话劝你,你可肯听?”
许明笙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一见他脸上的苦丧表情便知道不是好事,当即捂了耳朵道:“你个乌鸦嘴,我不要听。”
道士拽了拽绑住双手的铁铐,引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摇晃着头,一本正经,嘴里边吃边说道:“你今日有大劫。”
许明笙呸他一声,将碗重重摔到桌上,“本少爷是要干大事的人,你再敢对我说这种丧气话,小心我、我把你剃了秃头做和尚!”
许明笙气呼呼盯着地上发愣,想起即将要干的事,心中更加杂乱如麻,索性咬咬牙,心想既然他和碧莲约好了,即使怯场,他也得进行到最后!
仿佛为自己打气般,他回头狠狠瞪道士一眼:“等爷回来,定好好治你!”话罢,遂甩袖而去。
狭窄的地窖中,道士盯着许明笙离去的背影,声声叹息,眼中浮现几丝悲哀与同情。
一个大好青年就此陨落,可悲可叹呐!
宫门前,朝官三跪九叩后,在一片欢呼声中,薇生踏上了金盖华帷马车。踩着脚几,她下意识想起皇上,举目往送迎的队伍里看,人群涌动,人山人海,却哪里望得到他的身影。
薇生不甘心般地往后扫望,伸长了脖子快要望到尽头时,这才记起皇上早就交待过,他今日不会送她,他会在那里等着她。
谢安跟在队伍前方,见她扫视人群,遂抬头与她对视,抛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后笑了笑,薇生赶紧垂下目光,钻进马车里。
坐下没多久,马车的帘子又被掀开,纪碧莲那张冷艳的脸闯入视野中,转了转眼眸,口头向薇生请安。
祭祖前一天,纪碧莲使劲浑身解数,试图让薇生同意自己跟着一起去祭祖,薇生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求,故作推脱几回后,终是答应了下来。
纪贵妃娘娘想要打猎,却不知皇上其实才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猎人,正等着他们这群猎物送上门来。
薇生略有些不自在,往里移了移。马车很大,她却觉得狭窄得很,无论看哪里,目光中总会出现纪碧莲的脸。
待李福全以及三个小宫女整理好马车里的物什,伺候薇生歇息后,纷纷退到马车外。薇生斜躺在柔软的横榻上,装作不经意,淡淡地朝纪碧莲的方向扫了扫。
依皇上的计划,今日他要捉贼拿双,此刻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下一刻很有可能变成落魄的阶下囚。
薇生心中有些不好受,将脸转到一边,背对着纪碧莲道:“你总看朕作甚?”
纪碧莲一愣,心想区区一个小宝林,做起皇帝来倒是嚣张得很。她凝思一会,又想,不对,皇上天生一张威武脸,无论搁谁的魂魄进去,都会表现出帝王气息。
“我瞧着皇上好看。”她不用臣妾改用我,之前不知情尚能娇滴滴叫出口“臣妾”二字,但知晓真相后,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
薇生将头低下,阖上眼不去看她。
纪碧莲瞬间冷脸,一个假货而已,竟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以前瞅着杜宝林挺老实,没想到换了身后,倒各种抬架子。之前被人羞辱,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假皇上,真宝林。待她的许郎成功换魂后,她定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处治这个小贱人。
薇生不知道她心中绕过这么多小九九,一路上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情。与纪碧莲共处一车,对于她而言,是有一定难度的。
她在心中回想那些令人高兴的事,想着想着便想到了皇上与她换身以来的种种趣事。
他的小黑屋,他那些挂满整面墙的自画像,他故意摸胸气她的无赖样,他出其不意的初次啄吻细算一下,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竟与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
前头呼道内侍长长地拖着尾调,报出里程的距离。尖尖细细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将她生生拉回现实。
再过两刻,便是佛光寺了。经历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后,她终于要换回自己的身体了。
她期期盼盼的愿望终于要成真,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待换身过后,一切都将重新步入正轨。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君王,而她又成了昔日那个胆怯卑微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宝林了。他们此生唯一的交集点,将永远地变成过去式。
纪碧莲往里瞅一眼,忽然出声道:“皇上,我有一问。”
薇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头也不回答道:“你说。”
“以前您从不屑长宠位分低身世差的宫妃,您说,嫌她们麻烦,担心她们功利心太强,只知道往上爬,门不当户不对,差太多就没意思了。这可是您的原话。可你现在又为何如此宠爱杜宝林?”
赵宣宠爱的妃子中,得宠超过三个月的,家世太差的人基本没有。纪碧莲嫉妒赵宣与薇生的关系,又恨她得了这般因缘巧合,更是感到愤愤不平,一心想着让薇生也尝尝难受的滋味。故半猜想半捏造地说出这番挑拨话,为的就是在薇生死之前,好好羞辱她一番。
薇生捏着袖子的手一僵,仿佛被戳中心窝子。是啊,皇上与她之间相差那么多,他是至尊之主,配得上他的,自然要是名门贵女。
像她这样的相貌和家世修养,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要不是天作巧合,有了换身一事,否则他定不会多瞧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