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母亲,介明妤独身一人往通信连那座小白楼去了。
通信连自卫哨的小战士站得松散,但见介明妤来了立刻变得十分警惕,拦住她问她找谁。
介明妤表明身份,说明了来意,哨兵姑娘看她一眼,说声&ldo;你稍等&rdo;,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略等了一会儿,开始报话:&ldo;喂,排长您好,我是自卫哨兵,哨位上有个自称是政治部周主任女儿的人想找您,您看让她进来吗?&rdo;
&ldo;好的,排长再见。&rdo;
介明妤在一边听着,心想这总机的姑娘,连在哨位上报告情况也是一股总机腔。
挂了电话,哨兵对介明妤说:&ldo;排长说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rdo;
介明妤浅浅地点了下头,脚底下一个借力就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去看着门外的树‐‐她仍然在想,这个院子里到底还有多少小时候穿行其间玩过闹过的东西,这座大院已经不属于她了吧,又或者,这座大院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
不多会儿,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女排长,在离介明妤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开始叫她:&ldo;明妤?&rdo;
听见有人精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介明妤连忙回头去看。原来让她在这里等着的排长,正是小时候和她一起在这个院子里嬉笑打闹的玩伴,年龄上稍长她一些的李晓坷。
和抵触军营的介明妤不同,李晓坷在高中毕业时报考了军校,前两年分配下来,岗位落实到团里,当了通信参谋。后来省军区通信连的排长编制空出来,她才又调回来成了一线带兵人。
&ldo;晓坷姐姐!&rdo;能和李晓坷在这里相见,介明妤很是惊喜,&ldo;好久不见啦,你什么时候调到通信连的?&rdo;
李晓坷笑说:&ldo;去年年底。你来通信连干什么?&rdo;
&ldo;嗐,不就是我妈,非要让我去当兵,不声不响给我下了个套儿,我还真往里钻了,现在名报上了,我总不好不去。下午正为这事儿心烦着呢,你手底下有个班长接电话,找我妈,给接家里了,上来管我叫主任,我就冲人发了一通火。&rdo;介明妤摆摆手,说了前因后果。
李晓坷看了一眼在排长眼皮底下压力山大的哨兵,招呼着介明妤上楼,然后说:&ldo;所以你来……道歉?&rdo;
介明妤迅速地点了几下头。
李晓坷笑了,说:&ldo;你倒是有心了。这样,我上去问问是谁接的电话,把人给你叫出来,了了你的心事……不过任是谁接的电话,你这顿脾气她也该受着,连首长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像什么话。&rdo;
介明妤闻言,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说:&ldo;要求这么严啊?&rdo;
&ldo;要是搁军区,要求更严呢。今天这事儿领班员还没跟我报呢,要是报给我,接电话的那个兵少不了一篇检查,&rdo;李晓坷领着她上楼,拐进女兵宿舍就叫住了从她们面前匆匆经过的一个小列兵,&ldo;诶,你去你们问问刚刚下班的班长还有同年兵,谁接找政治部主任的电话了,让到学习室来。&rdo;
介明妤听李晓坷这样说,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趟是来错了‐‐本来没人知道这个班长接错了电话,好嘛,她这一来,不仅让李晓坷知道了有这么个&ldo;通信事故&rdo;的存在,还让李晓坷发现了领班员或是值班员隐瞒不报的实情。
她这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投诉的?
李晓坷领着介明妤到了学习室,等了不足一句话的功夫,刚才接电话的人就被找了过来,一声&ldo;报告!&rdo;清脆响亮。
李晓坷让她进来,介明妤顺着看过去,来的也是一个新兵。
大概是觉得不好招惹的主任女儿又追来连队找麻烦了,介明妤看过去时,那个新兵连忙把脸低了下去。只是低下头之后她才想起在领导面前要保持军姿,又连忙把头抬起来,站得笔挺。
不好再让小姑娘有什么心理负担,她站起来,走过去说:&ldo;班长,对不起,我刚才接电话态度不太好,吓着你了。&rdo;
新兵哪里见过接错了电话还带这样的,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憋了半天才说:&ldo;没有的。本来也是我业务不精,没有听出不是周主任的声音,对不起,姐姐。&rdo;
介明妤未曾想到自己来道歉反而还惹得被道歉的人道起了歉,进退两难之间只能回头向李晓坷求助。
李晓坷见状,趁机在一旁敲起了边鼓:&ldo;你们新兵的业务也该抓紧了,你看看老兵还有几个月就退伍了,到时候你们能顶上吗?你们是我带的第一批兵,要拿出样子来。&rdo;
&ldo;是,排长,对不起。&rdo;新兵又是一句唯唯诺诺的道歉。
李晓坷叹了口气,说:&ldo;你也别再对不起了,以后好好练业务。今天是这个姐姐觉得你们辛苦,不该跟你们发脾气,改天落到首长手里谁还管你们啊。行了,你回去吧,你这事我后面再找你。&rdo;
介明妤在一旁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来到军营只觉得好玩儿,长大了懂得了什么是规则和约束,再看军营便也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ldo;游乐场&rdo;。
和李晓坷寒暄完毕,从通信连出来一路走到停车场,直到把车开出了省军区的大门,介明妤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逃!
可介明妤注定逃不了,即使不去当兵,她已经度过的人生也几乎全部都和军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