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落了雪,芸香回到屋里时,一身袄裙上沾着些雪花,猛一进屋,被屋里的热气一冲,雪花立马就融了,化了水。
颜舜华赶紧找来了干布给芸香擦擦,打个呵欠,问道:“母亲,方才是谁来了?”
芸香从颜舜华手里接过布,擦了擦头发,倒了两杯热水,这才脱掉外衣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这才笑着道:“外头真冷,也不知你父亲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颜舜华看了一眼外头越下越大的雪,也有点担心。大雪路滑,行车可要稳着点好!
芸香指指颜舜华手里的热茶:“天干,多喝点水。”又道,“适才是你水荷婶子来了。”她因想着颜舜华未必知道水荷是谁,便又多解释几句。
“说来,她倒是个可怜的。以前的赵大叔在路上捡的她,听说那时她跟你现在的年纪差不离,赵大叔把她带回家,好长一阵子都不听她说话,开始都以为是哑巴呢。赵婶子不觉唠叨,说不能拿哑巴做儿媳,万一这哑巴生哑巴,可不好,就要赵大叔哪里碰着的她还牵到那里去。谁知,当即她就说话了……只是一问三不知,不知其姓,不知其名。并且越长大越出落的好看,人人都说赵家的老大有艳福了,哪里知道还没真正圆房呢,赵家老大就没了……赵婶子便准备让她做赵家老二媳妇,这事提了没多久,老二从山上一路滚下来,抬到家,没几天,就去见了老大……”
“唔,那她怎么样?”颜舜华喝了几口热茶,觉得身上暖和不少。
芸香自然知道颜舜华所说的她是谁。她叹口气:“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还会好过。赵家两个儿子都去了,赵婶子就骂水荷是克夫命,说她方人……”
“怕也是赶了凑巧了,才落个方人的名,倒也可怜……她的亲生父母就没有找过她?”颜舜华问道。
芸香摇摇头:“谁知道。反正。我倒是曾听你祖母提过说赵家老大原本就有隐疾,怪不得她。老二这样的意外,当真是谁也想不到。不过,也不能怪赵婶子,毕竟赵婶子也养她一场,再者一连死了两个儿子,这样剜心的事,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颜舜华点点头,拿了芸香下午的绣活看。口里道:“水荷婶子赵母亲干什么?”
芸香有些出神,望了外头的落雪良久,方道:“她是来给我辞行的。说是这三日头上就要离去了……”顿了顿,又道,“她有了身子了,看着也有些月份了,这样冰雪天里出行当真是受苦……不过听她说,你燕七叔都安排好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
颜舜华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这样冷的落雪天,钻在被子里,被子又是今年新套的新棉花,暖和的紧,颜舜华直想犯困。
芸香见她困了,摸了摸她的头:“困了。就睡会儿吧!容易也没有什么事。”
颜舜华去了外衣,只留贴身的小夹衣,钻进了被窝,含含糊糊的劝着芸香:“母亲,你也睡会。父亲一时半会怕还不会回来…总得等落雪了……”
芸香摇摇头,一脸温柔:“你睡吧,我还不困。”似想到了什么,芸香声音有点急的叮嘱道,“这事,你别告诉你父亲……”
芸香说话,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道:“我……我回头自己跟他说……”
颜舜华原本正困意满满,听了芸香的话,又瞧了瞧芸香的脸色,不免有些生疑。有些事情,她曾揣测过,只是这些事情并未发生到影响到生活,她便慢慢的将心里滋生出的那些疑问苗子给埋进心里……只是,今日母亲的表情也这般,只怕……或许那些猜测是真的?
母亲是猜测到了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这会儿难过吗?母亲这么久一直没有孕,只不知是她的问题,还是父亲在某些方面上不够努力?还有水荷肚里的孩子……是母亲口中燕七的……还是……
她一时想了很多,歪着脑袋看芸香。芸香正安静的做着针线活,瞥见了颜舜华,笑道:“刚不是还困得只打呵吗,怎么这会子又不睡了。快闭上眼,闭上一会儿,自然又困了……就睡着了……”
颜舜华温顺的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她道:“母亲,不要急,不要怕……过去的总会过去,该来的总会来……”
芸香冷不防颜舜华会说这个,手里的竹针尖刺了指肚,有些疼。芸香有些不安,也有些感动,久久没说话。末了,她故意板起了脸,斥责道:“都说小孩子爱操心,长不高,说你是神童,你哪里还有个小孩的样。快睡吧,别去想些有的没的……”
颜舜华将脑袋靠芸香身上亲昵的蹭了蹭,笑嘻嘻的反驳:“我挺高的,她们都说我个高,我也觉得她们说的对……母亲,弟弟妹妹早晚会来的……”说完话,颜舜华将身子转了过去,头歪向里侧,闭上了眼睛。
芸香听她这么一说,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华姐担心的是这个。这个,其实……弟弟,妹妹……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要再等下去吗?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要再苦着世卿吗?
弟弟、妹妹……这个……可以有吗?
芸香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又继续织起了手中的衣……
等颜舜华醒来时,父亲颜世卿、祖母颜林氏他们都已回来了……颜致远也从虎子家回来了,这会子正眉飞色舞的坐在堂屋讲话。
颜舜华穿戴整齐,走进堂屋时,只觉得屋里暖融融的,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原来,堂屋里头已经笼起了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