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院,邢夫人下车,兀自心跳的飞快,拉着凤姐儿道:&ldo;凤丫头,我这会子不想回房,去你那儿坐坐。&rdo;
凤姐儿满面笑意的应承道:&ldo;太太只管来,我们大姐儿也想见见祖母呢。&rdo;说着,转向迎春、惜春,问道:&ldo;两位妹妹可也要一起来?&rdo;
迎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扶住后边赶上来的司琪的手,半晌才喘着气,急道:&ldo;去,去,一起去。&rdo;惜春慌慌张张的,吓得只知道跟着迎春行事,一行主仆众人便都往东大院过去。
进了屋,留守的平儿迎出来,只见早上才风风光光出门去的婆媳,母女,姐妹四人都煞白着脸,心里也慌起来:&ldo;太太、奶奶、姑娘们快些进屋坐下,这是出了什么事儿?&rdo;
邢夫人连连摇手:&ldo;别说了,老爷怒了。且让我躲躲。&rdo;王熙凤因为当时邢夫人和王夫人话不投机,说着就要怼起来,不好呆在稻香村,便去了李纨房中,因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贾琏命人来传话,说贾赦暴怒,让她们赶紧回家。她才急忙打发丰儿去找迎春、惜春,自己去接邢夫人。
邢夫人也不知道贾赦为什么怒了,但她知道这时候回房铁定要被贾赦拿来撒气,因此呆在东大院不肯走,只说:&ldo;我今日竟是不饿,不用准备午饭,只叫我一个人静静就好。&rdo;
凤姐儿急忙命人收拾了自己的屋子,整理的干干净净请邢夫人略躺下休息,自己带着迎春、惜春到外头堂屋。一时,大厨房按时间送了席面过来,姑嫂三人却都吃不下去,只围着坐了,猜测贾赦因何动怒。
凤姐儿倒是隐约能猜出一些:&ldo;八成不是跟老太太话没谈拢,就是跟二老爷不对付,只是我却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惹出来的。&rdo;
迎春却道:&ldo;定是与大哥哥有关。&rdo;
凤姐儿一愣,想想也对。惜春默默坐着,一声不吭,既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参与讨论。
凤姐儿便同迎春问道:&ldo;姑娘可猜得出为着什么?&rdo;
因为凤姐儿同王夫人闹掰了,迎春也便不再回避她,轻声道:&ldo;虽不做准,但八|九不离十是他们想蹭大哥哥的军功,怕不是拿来给二老爷谋官,就是要帮娘娘晋位。&rdo;好歹是王府里出来的嬷嬷教导的,迎春不说有多少远见,但前朝后宫密不可分总是知道的,政|治眼光比王熙凤强出许多。
凤姐儿吓了一跳:&ldo;军功还有能蹭的?&rdo;若说一同征战沙场的将军们抢功劳她还能理解,可是连战场都没上,后勤也没参与的人还想蹭功劳?莫不是发了癔症!
迎春叹道:&ldo;我从来也不明白那房人都在想些什么。&rdo;但却不妨碍她猜到他们想做什么。父亲心中,大哥最为重要,是她和二哥、三弟捆在一块儿都不及的,能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只可能是跟大哥有关了。
凤姐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叫来丰儿道:&ldo;你把二爷的话原原本本学给我听。&rdo;
丰儿道:&ldo;我哪里见到二爷了?只是有婆子跑来找我,说二爷跟前的小厮旺儿传二爷的话,道老爷怒气冲冲出了大观园,二爷急忙追上去了,叫旺儿喊太太、奶奶并姑娘们赶紧回家。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do;
凤姐儿难得有听人说话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只捂着额头呻|吟道:&ldo;这叫什么事儿呢?我们是回来了,老爷和二爷却去了哪里?&rdo;
迎春拉着惜春的手,环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安慰道:&ldo;别害怕,横竖不跟咱们相关,只要老老实实别多问什么,父亲绝不会朝咱们发火的。&rdo;惜春点头,靠在迎春怀里,低声道:&ldo;若今日琏二哥不回来,我跟着二嫂子住下可好?&rdo;竟是吓得不敢回房了,毕竟她和迎春住的栖霞苑离荣禧堂要近得多。
迎春搂着惜春低声安慰道:&ldo;莫怕,你今晚来我房里就好。&rdo;栖霞苑是正堂的牌匾,里面自成格局,分前厅后堂。正室三明两暗,又分东西厢房,迎春自住东边,西面便给了惜春。两人起居嬉戏之所便在三间正堂的西面,留下东面预备款待旁人。
凤姐儿还在喃喃自语:&ldo;到底为着什么,在老太太屋里就发起火来了?&rdo;虽然一早知道自家公公混不吝的名声是真的,但这个时代敢在老娘院中发脾气的也是鲜有人在的。凤姐儿不得不佩服贾赦的勇气,同时有些担心贾琏的处境,生怕他被老爷拿来撒气。
被媳妇儿担心着的贾琏正胆战心惊的给贾赦倒酒,一面劝道:&ldo;老爷再不高兴,回家去喝,哪怕酩酊大醉也无妨,只别在外面喝多了,伤身又容易惹事儿。&rdo;
贾赦醉醺醺喝道:&ldo;连你也想压制我吗?&rdo;
贾琏苦着脸,又倒了一杯酒捧到贾赦面前,却被一把打翻了:&ldo;儿子哪里敢管老爷,只是怕老爷喝多了伤身。大哥就要回来了,老爷若病了可怎生是好?&rdo;
一提起正在返京路上的宁珊,贾赦越发火冒三丈了:&ldo;算计我这么些年,老子忍了又忍,如今还要算计我儿子,真当老子是死人呐!&rdo;说着,抢过酒壶,对嘴就倒。贾琏急忙起身去夺,被贾赦一巴掌拍在头上,捂着脑袋跌坐回去。
贾赦还在抱怨:&ldo;老子娶媳妇,她要插一脚,老子的儿子娶媳妇,她还插一脚,现在老子的大儿子娶媳妇,她居然还想插一脚,她是有几只脚?&rdo;
可怜贾琏的心都要碎了,老子的儿子和老子的大儿子区别真是大。他就是可以随便插一脚的,大儿子就是插一脚就要剁了那只脚的,他想回家。
贾赦喝空了一壶酒,怒喝:&ldo;倒酒啊,傻坐着要你干吗?&rdo;
贾琏很想回他一句:我并不是很想陪你坐着。但是不敢,只有忍气吞声一边泼泼洒洒的往壶里倒酒,一边继续忍耐的劝道:&ldo;老爷,喝完这壶就回家吧。&rdo;
贾赦拿酒壶撇他:&ldo;你又想管老子。&rdo;
贾琏娴熟的躲开,并顺手接住了酒壶。打开看看,酒撒没了,只好继续倒:&ldo;儿子哪里敢管老爷,只是怕老爷喝多了,骑不得马,回不了家。&rdo;贾赦一气之下是抢了匹马冲出去的,至于这马是哪里来的,贾琏也很莫名奇妙,因为今天贾赦去大观园是坐的轿子,他才是骑马护送的。虽然说两家只隔着一条小道,完全可以不走正门,但赦大侯爷坚持排场,贾琏当然不敢反对。
贾赦醉醺醺拿酒盅,继续撇贾琏:&ldo;你蠢啊,老子骑不了马,你不会叫车。&rdo;
贾琏叹了口气,盼着旺儿那小子能聪明些,记得带车出来找他们。
旺儿是否够聪明不得而知,但凤姐儿肯定是想的周全的。派人出去找了一圈,打听到贾赦带着贾琏进了&ldo;香满楼&rdo;,凤姐儿便叫下人备车到门口去等,一面汇报给小睡起身的邢夫人:&ldo;老爷喝醉了,只怕回来以后需要太太去照料照料。&rdo;
邢夫人长出一口气:&ldo;醉了好。&rdo;贾赦醉了就不会发脾气了,至于撒酒疯,她早就习惯了。丫鬟婆子有的是,横竖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要站的角度好,就不会被牵连。遂起身,由王熙凤服侍着净了面,又让丫鬟们动手重新给梳了头发,回荣禧堂恭候大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