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爷正蹲在炉子旁给二蛋儿做狗食,“我就猜你昨天接了邮包,今天得打电话。你这个表哥真是比亲哥还亲,人家亲兄弟、亲父子,也没有整天邮东西的。”听到这话,陈寄北疏冷的眉眼柔和少许,低声对着话筒叫了声“哥”。“东西收到了?”陆泽同语气含笑,“你嫂子给我织的时候顺手给你们两个也织了件,就是没见过本人,只听我说了大概尺寸,也不知道穿着合不合身。”“还行。”陈寄北说。上回那条布拉吉肥了点,这回好歹是毛衣,宽松点也没关系。何况夏芍这两个月又长了些肉,晚上抱在怀里没那么轻了,也不用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她伤到。陈寄北眸底有些暗,问陆泽同:“哥,你有杨巧娟的地址吗?”“有,怎么了?他们找你要地址了?”陆泽同语气显见地一沉。“没。”陈寄北说,“杨巧娟给夏芍邮了点东西,还有你一份,回头我给你寄过去。你要是有她的地址,就给她写封信,告诉她该得到报应的已经都得到报应了。”姜百胜就是处理这个案子的,这件事的最新进展,她和夏芍都知道。杨巧云脸毁了,孩子也没保住,因为大出血,差点没了一条命。杨母赶过来看到女儿,直接哭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就坐在那掉眼泪,直说后悔。后悔当初没把那王八蛋送进去,后悔没叫女儿和刘大军离婚,后悔伤透了小闺女的心。如今一个女儿走了,一个女儿毁了,她还是一个都没保住。这回刘铁萍倒是不拦着杨巧云离婚了,甚至恨不得活撕了这个不守妇道的败家娘们儿。可杨巧云成了这样,更没法嫁人了,干脆赖上她,下半辈子都让她养活。这两个人眼见着是要长长久久地互相伤害下去,刘大军的牢也坐定了。陆泽同听着沉默半晌,“行,我会写信告诉她。”顿了下,又长叹一口气,“老领导就这一双儿女,最后全落得这么个下场。”陈寄北没说话。他不会安慰人,而且他对刘家人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做,只是夏芍想让杨巧娟心里好过些。那个女人拥有着比谁都柔软的内心,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天地都能够照亮。陈寄北挂断电话,和吕大爷打了个招呼,骑车赶到土产公司,新临时工刚好来单位报到。李来娣站在临时工队伍里,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她,尤其是她一届那两个同学。以前她仗着嫂子家里有门路,上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人要是问起来,她就说她跟别人又不一样,她嫂子家能给她安排工作,上不上都无所谓。谁能想到大哥会和嫂子离婚,谁能想到她也要跟这些人一起来当临时工了……要是让李来娣选择,她肯定不愿意当这个临时工,她这几个月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可家里不养闲人,她已经十八了,又没找到好对象,只能先出来挣一份工资贴补家用。这么想着,李来娣又想到了夏芍。夏芍嫁了个啥也不是还爱打人的街溜子,不也就是为了当个临时工,说起来还不如她呢。心里刚得到点安慰,她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进来,眉目冷淡身姿挺拔。路上碰上带他们来报到的土产员工,那土产员工还跟他打了个招呼,“陈师傅早啊。”李来娣当时就愣了,“你叫他什么?陈师傅?”!奶枣东北冬天天短,十月份还没入冬,五点多天也开始见黑了。李常顺下了班从蔬菜五商店回家,家里饭菜已经做好了。田翠芬拉开灯,把东西一样样端上桌,一看李来娣还没回来,顿时皱眉,“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她那个死德性像谁,让她上个班,跟要她的命似的。”“可能是第一天上班不适应,回来晚了。”李常顺眉心也蹙了下。“那这也太晚了,土产公司可比五商店近多了,你都到家了,她还没到。”“不行我出去接接。”到底是姑娘家,这么晚的确让人不放心。李常顺正要折身出去,李来娣回来了。田翠芬一见就竖起了眉,“你还知道回来啊?也不看看几点了!”李来娣没吭声,闷着头坐在了炕边。田翠芬数落了几句,见她没顶嘴,也就喊起了儿子:“宝生,吃饭了。”李宝生坐在写字桌边,正低头摆弄一个收音机,连叫了好几声才有反应。自从程文华跟他离了婚,把孩子的姓改了,他妈又去找王小春闹了一场,他就变成了这样。每天什么事都不管,一下班,就摆弄那个和程文华结婚时买的收音机。田翠芬有好几次都想把收音机扔了,看看儿子,又实在觉得心疼。李常顺看着也皱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问田翠芬:“上回你说有人给来娣介绍对象,怎么样了?”“快别提了,农村出来的也敢介绍给我们家,真亏她张得开嘴。”田翠芬一提就来气,“咱家来娣可是城市户口,还是高中毕业,在城里找什么样的没有?”“那正好,老孙媳妇儿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条件怎么样?”“比来娣大三岁,爸是刨花板车间副主任,还有个姨夫在商业局。”“只是副主任?”田翠芬显然有些失望。李常顺又何尝不失望,“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只能找这样的了。要是……”他看了眼李宝生,“能给来娣安排个工作,别说副主任的儿子,主任的儿子我都看不上。”自从和程家离了婚,好多以前能说上话的人都不理他们了,还有人嫌他们家名声不好。李常顺叹气,“这个也不错了,爸还年轻,说不定能再往上走一走。他那个姨夫也能在商业局说上话,有了这层关系,好歹不用担心程正岳又提查账那档子事。”田翠芬一想也是,“那就见面看看。”“所以你们就要把我卖了?跟大姐二姐一样?”一直闷不吭声的李来娣突然开口。田翠芬先是一愣,继而恼了,“什么叫把你卖了?死丫头你瞎说什么?”“我瞎说了吗?”李来娣倏然抬头,眼神直勾勾的,竟然有些吓人,“你们说那人我知道,是我同学的哥哥,长得特别丑,路上狗见了都咬,你们让我嫁这种人?”“你是跟人过日子,还是跟脸过日子?”田翠芬被说得一脸不悦。李常顺也皱起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不能光看脸,再说人家也未必又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陈寄北倒是脸好,让你跟那么个啥也不是的街溜子,你愿意?刚你爸也说了,他爸还年轻,早晚能升上车间主任,提拔提拔他还不是轻松的事儿。”田翠芬不提陈寄北还好,一提,李来娣直接摔了筷子,“街溜子街溜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天天把街溜子挂在嘴边,你知道他在老家到底什么样吗?知道他在单位什么样吗?”田翠芬当时就站了起来,“你找打是不是?”李来娣就坐在炕边,腾一下也站了起来,“我哪说错了?刘铁萍说他不好,你就信了,刘铁萍那是什么好人?你还把他介绍给夏芍,明明是介绍给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土产公司看到谁了?陈寄北!人家那是街溜子吗?是土产特地从食品厂借的大师傅!全江城就三个会做木桶的,其中一个就是他,他才学了多长时间,以后少说也是个七级工!”这话她憋了一天了,一开始听带队的人说她还不信,找别人又问了问。别人说她还不信,又专门跑了趟食品厂。田翠芬显然也不信,“你听谁瞎说的?当初我可是去食品厂打听过。”“我就是听食品厂的人说的!人家才学了一年,师父压着,还偷偷学会了,你跟我说他是街溜子?还有夏芍,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转正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