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进去里面还是没人。再一再二再三,或许是有过心里预期,江生并不意外,他把摄像机调整好,放在已经有人布置过的小桌子上。他懒懒地往后靠,整个人蜷缩在了懒人沙发里,实在是没有精力在镜头面前自说自话,给节目组提供素材了,真是抱歉。不知道为什么,靠腰上的抱枕软度适宜,花房温度正好,让江生几乎梦回学生时代老是睡不醒午后,阳光分割成小小的色块,细碎地洒在身上。三秒能做一个梦,低头醒来发现在笔记上留下了一串至今无解的符号。左右没人,他都连着好几天没睡好了,犯困也是正常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就闭上了,江生头一歪,窝进了一个小空隙里面。方未艾等了一会儿才进来,把手上的几枝洋甘菊插入瓶子里。慢慢走近,在江生对面无声蹲坐下来,他把摄像转过来对着自己,没有再让它拍江生睡觉的画面。方总的脑子能在助理递上来的五六个文件报告里面分清楚轻重缓急挑个一二三四的序号处理,此刻对着面前的人却像是只能单线程处理事情的机器人。非得把关注度全然放在整个人的一举一动上,才不会宕机。因此,一些过度解读细枝末节带来的伤害也是要一并接受的。江生在躲他,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从一触及就能避则避的视线,到躲开他接过行李箱的手,已经不仅仅是表面的疏离,连在镜头下都不再掩饰,用行动和肢体语言让人知难而退。但偏偏只有对他,方未艾不知是该欣喜于他的独一无二,还是思考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法。他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看到了巨大的食物摆在面前,一时拿不起,又没办法和旁的人分享,只好自己守着这堆财富。生怕它什么时候就被拿走,分不清是人类的馈赠还是一场笑话。江生眼底的乌青他看见了,他底子白,稍稍有不同很明显就一眼能看见。所以他不再去想什么主动出击的法子。江生愿意靠近他一点就好,不愿意也可以。他就强求这一点点的相处时间,希望他好好休息。江生一半的脸被阴影遮住,不过不妨碍方未艾看清,长长的睫毛,手上白得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还是太瘦了的缘故。方未艾就像是上学时隔着仅仅一两人通过的走廊,在桌上架着一本书躲在后面默默看着暗恋对象熟睡的少年。一模一样的小心翼翼,生怕打扰。隐秘的心事顺着流淌的时间,就沉寂在一应一和的呼吸声中。这呼吸声均匀得有些过分了,像是拿钟摆比着量好的。心是摆锤,横亘了一条无形的细线,在两个人之间,化为摆绳,左右摇晃。老师总是告诉我们,实验具有偶然性,所以要多次测量。数着拍子,节奏一下子就乱了。方未艾默然不出声,只是垂了眼。江生则睁开眼,嘟囔了一句:“装睡也很难的,真是。”他抬手伸了个懒腰,松了松慢脑子一步醒来的身体,活跃的脑神经得以休整,说不上来是睡了一段时间的愉悦还是别的什么。“吵醒你了?”“没有。”方未艾根本都没有发出声音,“自然醒的。”江生打着哈欠道。花房桌上用于计时的沙漏已经漏完,上面空空荡荡的,一点细沙都看不见了。江生用手折了一下洋甘菊的茎,凑过去闻了一下,十分中肯地评价道:“很难闻。”像是木头的霉味、腌渍的橘子味、不新鲜的苹果或者是苹果酒的味道。看起来跟杂草一样。“嗯,”方未艾顺着点头,“解头疼,助眠的。”他话说一半留了一半。也不邀功,要你自己想。江生无意识地收回按头的手,“时间到了吧。”“嗯。”话是这么说,两个人都没动。不仅没动,还像扎根在这了一样。视线交错,方未艾还在江生看过来的时候,故意低下头,拨弄了下戴着的手表,然后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你装什么。江生在心里腹诽,刚刚一直盯着看的人不是你吗。但不得不说,有用。自己刚刚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他的小动作,离不开眼。于是,江生撑着和他对视。从面无表情到直起身子,最后把手臂放到桌子上手托着下巴。像是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小游戏。幼稚得跟小学生一样。这么一联想,江生就控制不住想笑了,嘴角压都压不住。“闭眼。”方未艾很听话的闭上了。江生单方面在心里宣布他赢了。无声地笑,肩膀微颤抖,闷头好半晌才说:“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