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已经在门外,瞠目结舌看着他上前揭开脏兮兮的被子,大喊:“你干什么?”
以为他要耍流氓!
男人愣住了。被子下面是一个蜷缩的男孩子,此刻兀自睡得香甜。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刚才,的确这个孩子不在眼前晃动,毫无印象,可见一开始就是在睡觉的。
产妇将被子拉回来给她的下半身和孩子盖上,惊恐交加:“你做甚列?我儿子睡觉碍着你啥事儿拉?”
男人默默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半大的男孩子,转身沉默不语的走了。
妇人站在门口,握着男人往她手中塞了一锭银子,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她感觉自己没有张开手,就多了银子。
等那个男人真正走远了,许久她才如梦初醒,去了床底下叫了唐白出来:“小姐,小姐……”
唐白从床底下钻出来,寒凉的地上,她几乎要忍不住咳出声来,只能硬生生将衣角塞进口中,强迫自己不能咳。
此刻脸色涨的通红,鼻子和喉咙里面都是酸胀的,喝了许多热水才好些。
妇人指着银子:“那人给的。”
“那就留下吧,买只鸡给小妹补补身子。”唐白答应着,又对那妇人说道:“大姐,我还要在你这里躲两天,你去帮我留意我丫头,若是见到,给她带个口信。”
不知道那个杀手,会不会杀了阿竹。依她看来,应该不会,毕竟她猜出相国大人,也说了威胁的话,相国大人不会铤而走险。
她孤家寡人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相国大人却是荣华富贵,一世英名,满门勋贵。
他输不起。
那妇人答应了。
唐白感激,撸下手腕上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递过去:“多谢大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那妇人摆手,一直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这银子,是奖励你有搭救的善心。”唐白说道:“这年头,人人都只顾自己,像大姐您这样善良的人,是难能可贵的。”
“姑娘,当初若不是你……我哪有今日的造化。”那妇人摆手推辞,态度坚决。
唐白听这话说的蹊跷,凝神看了半响,到底也没看出是认识的人。
那妇人却不以为意,认真解释道:“当初我男人去欺负你,若非你家里出人,他后来不是被官府通报,说在哪里被杀了……我哪里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唐白这才想起来,她初到这地方,有小混混多次上门骚扰,后来,她猜测是顾少钧派人千里迢迢将那人诛杀,还未证实呢。
“他那时候天天就知道喝酒,就知道打我,逼着我大冬天的去给人洗衣服挣银子给他,我的手都要冻掉了。”妇人回想起来,仍然是唏嘘不已:“不仅打我,还打儿子……”
“我反抗不了,他可终于死在外头了。”那妇人说着倒是解气:“后来房东见我们母子两个孤苦伶仃的,就把房子便宜租给我们住,我还是洗衣裳。再后来,我就嫁了现在的丈夫。他家里没钱,好在一把子力气,愿意吃苦。对我和孩子也好。”
再后来,就把婆婆也接了过来。妹夫在外面参军了,一时回不来,刚好小姑子生孩子,干脆也接过来一起照应。
唐白这才明白,还有这桩机缘巧合,只好将手镯收了,才道:“我搬回来住了,以后大家可以互相来往。”
想了想,大概日后自己也是穷人了,没什么可回馈的,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您也别感激我,我没做什么。能有今天,也是你的好造化。”
“话是这么说,当初和那死鬼一起混的那些人,他们家里的婆娘,至今还挨打呢,说起来,总是羡慕我,说我命好。可是我觉得,若非当初他惹上的不是你,我也脱不了身,只怕生生世世,都要被他拖累,我自己倒罢了,连累儿子受苦。”
小姑子劝道:“大嫂,都过去了。你呀,安心给我哥生个儿子,就什么都好了。”
那妇人羞涩一笑,婆婆进来,端着一碗红枣水,给产妇喝,听见对产妇皱眉头:“胡说什么呢?”
大概是怕给妇人压力。
她家里穷,儿子快到三十岁都没娶上媳妇,后来砸锅卖铁娶了一个,谁知道生孩子难产,大人孩子都走了,如此又是空了几年,快到三十五了才着急,眼见着就要断了香火,有人说了这妇人,当初想着,她一个人能养活酒鬼丈夫和儿子,是个能干的。哪里顾得上是不是改嫁,是不是“克夫命”?这就娶了。
谁知道,比她想象的更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给人做短工,洗衣裳,缝补什么的,挣的银子居然不比儿子卖苦力少,倒是挺满意,一家人住在一起,她能伺候得别人舒心合意。
唯独就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