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熏笼里烧着幽幽的龙脑香,也遮盖不住这滔天的恨意气味。“今日入宫,太后娘娘已经训斥过我了,你受了委屈,心中有怨,如今可以消气了。”薛妙真倚着软枕,忽然嗤笑?了一声。他这话说得有趣,萧琳不一贯是话里有话的,如今听他这样说,竟好像有些服软的意思?。她瞥向身后那个小忆君的小厮,又瞬间把头转了回来,满心满眼,都是厌恶。一个小厮,这样护着,不论是男子是女子,都让她恶心,萧琳自诩正人君子,说什么不愿和自己成?亲,不还?是这样偷偷地吃腥。如今她想通了,不论是什么人,都得死,死了,给她一个清静。“二殿下,王爷,我并没有什么怨气,您才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儿?!她不护着你,又护着谁呢?”薛妙真起?身,让成?碧和梅音都出去,回头望了望萧琳,而后转过身为他倒了一杯温冷的茶。“只是,老人家疼爱孙儿?,也会为他长远计划,如今我已经懂事了,殿下要纳侧妃,只是不要沾染了那些不干不净的,毁了您的清誉,就算是抬成?平妻与?我也无?关。”萧琳不做反驳,沉默思?考时,已经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薛妙真打开了窗子,丝丝春风中杂着刀割一般的清冷,她本哭得有些头痛,如今却越发清醒。她把手中的纸包揉成?一团,丢尽了花瓶中,可是无?论怎样做抉择,她都不想做到?这一步。名门望族出身,如今却要用这种烟花柳巷的手段,难道这就是那个叫茹莹的女子回来给她的报应?不过,事已至此,似乎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梅音和成?碧被遣出了屋子,迎面就遇到?了薛府的几?个下人,想要请两?人去吃酒,成?碧婉言拒绝,一时被绊住了步伐,忽然看到?薛妙真从屋中出来,鬓发有些散乱,面颊微红,向二人这边看了一眼,说道:“殿下有些醉了,去看看吧。”她的侍女闻声赶到?院中,搀扶着她到?别院休息,梅音愣了半晌,下意识问道:“娘娘做什么了?殿下怎么了?”“做什么了?我二人多日不见,喝了些酒,至于?做了什么,夫妻之间,又能?做什么呢?”成?碧也被她的话惊愕住,正欲上前,薛妙真拦住他问道:“明日殿下要动身前往幽州,你同我来,为殿下准备些衣物,殿下速来勤勉,也要多备一些纸墨。”她轻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意,那就君忆与?我前来。”成?碧只好让随行的几?个王府小厮,看护好梅音,不许薛家人带她离开,若是有事便来告知自己。他只是惊骇于?薛妙真所说,殿下他怎会如此。梅音进了屋内,只有床头点?了一盏灯烛,萧琳似乎是睡在床榻之内,一条手臂从床畔搭落下,蜷曲的指尖与?丢在地上的外袍将触未触。夫妻之间的事,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薛妙真再?不好,可是她就是颖王妃,就是萧琳的发妻啊。梅音甩掉自己脑中混乱如麻的心绪,犹豫着轻声问道:“殿下?您喝醉了?要不要喝些醒酒茶?”萧琳似乎是翻了个身,房内寂静地像是没有活人存在一般,片刻后,他忽然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了?出去!”他总是阴沉着脸,不爱言笑?,冷声冷语,可是到?底没有斥责过谁。这是第一次,他这样和梅音说话,其实也是应该的,她才认识萧琳多久,若不是因为冬儿?和萧瑜,她还?是玉芳苑的低等?女使,他是矜贵的二殿下。“是,殿下没事就好了,奴婢就在外面,殿下若是有事,叫奴婢就好了。”梅音走近他身边,为他熄灭了床头的灯烛,月色撒入房内,落下肃白的寒霜,冷冷清清,更听清楚萧琳在床内辗转难眠,苦闷□□。她这下清楚地看见了萧琳手臂上四溢的鲜血。“殿下流血了?伤到?了哪里?是她把您刺伤了?”她压低了嗓音询问,却字字句句慌忙无?措。“我让你出去!”自从受逆王一案牵连没为官奴,梅音便一直是听人命令的,这是她头一回什么都不听。这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自己憧憬钦佩的人,有时候也会生?出一些不自量力的心情,如今她的第一次悖逆,居然给了萧琳。梅音知道他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便从屋内翻找出了一些药酒和金疮药,这些日子她也受过一些轻伤,还?是明白如何处置的。重新点?好了蜡烛,她找了凳子坐在床边,将他的手臂搭在腿上。接连数道狰狞的血痕在他手臂上爬着,梅音忽然发现,这是萧瑜划伤了自己。她掀开床幔,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根被鲜血浸染的金簪。萧琳似乎是使不上力气,只是用手遮住眼睛,即使见不到?眉目,也能?窥见它如今狼狈又痛苦的神色。梅音不敢多问,一点?点?为萧琳擦干手臂上的血痕,还?好后面的伤口划得不深,只是难免会留下疤痕。他神志不清,喊了很多人的名字,“母亲”,“小莹”,“瑜儿?”,外公,梅音为他包好了伤口,打算去叫成?碧,带萧琳离开,推门前却听到?他低低地念道:“不要,你不要走……为什么,你就这么想离开?”梅音回到?他身边,轻声安抚道:“茹莹姑娘不会离开您的,她不会走的。”萧琳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依旧是双目紧闭,口中闷哼低吟着。他一贯爱洁,梅音心疼他,用他的帕子在额头轻轻擦拭,萧琳却忽然说:“对不起?,梅音。”她不知道如今萧琳是清醒着还?是迷蒙着,只感到?他抓住了自己的手,在看到?自己的刹那露出了错愕懊悔的神色。梅音知道自己不是茹莹姑娘,本不该对此有什么遗憾。“你,你刚才没有走?快出去,从这里出去!”与?方?才的斥责不同,如今萧琳是以一种恐惧的神色求她离开的。他只记得,自己喝过那杯茶后,神志就一分更比一分恍惚,手脚没有什么力气,几?下拉扯,就被薛妙真脱了外袍。居然将那种烟花柳巷里最低劣的东西用在他身上,萧琳的恶心和痛恨已经来不及多言,他从她头上拔了发簪,那是二人新婚时他亲手为薛妙真带上的。粗钝的簪身滑过肌肤,痛掩盖了其他的情绪,这是他早就用惯了的麻痹自己的方?法。薛妙真怒到?了极点?,羞愤离去,只丢下一句话:“殿下别急,我叫你的好美人来服侍你!”他在宫中长大,不曾见识过这种下作的东西,他很害怕,如果因为这件事伤到?了梅音,他余生?都会活在悔恨之中。梅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萧琳推了一把,只好去找成?碧,却不知门是被谁上了锁,如何叫人都不曾有人来开门。萧琳大约已经明白了薛妙真的主意,如果就在薛府里,他和梅音有了什么,这样的事瞒不住的。不论他要经受什么,总不会危及性命,可是太后一定会杀了梅音的,到?那时,就算是去求萧竞权都没有用了。下作的计策,用心却还?是这样歹毒。他头脑尚还?清醒,可是不知是那恶心的□□还?是心中不知的情愫,虽这样想着,还?是呢喃着叫了一声梅音,让她到?身边来。一身黑蓝色的男服遮不住她芙蓉香腮,姣好面容,宽大的衣袍下,以往不引人注意的纤腰玉臂轻轻摇晃。一双明眸紧张地注视着他,他冷了经年的骨血,如今猛烈地燃烧着。“梅音,你听着……我被下了药,你不要靠近我,等?成?碧回来就好了——那根簪子,你拿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