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请六爷快些吧。”
贺六凝视着张鲸,眼中似乎能喷出火!七十六岁的他,陡然抽出绣春刀。
“蹭!”刀身与刀鞘,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夫人!”
说完,贺六将绣春刀,狠狠的扎进了张鲸的右胸。
“啊!”张鲸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这一刀,是为了杨万!”
贺六将绣春刀扎进了张鲸的小腹。张鲸挨了这刀,只剩下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这一刀,是为了这些年被你害死的那些忠臣!”
贺六反转刀身,砍在了张鲸的右肩上。
“最后一刀,是为了我的世忠!”
贺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绣春刀狠狠的砍向张鲸的脖颈!力道之大,竟让张鲸的头颅飞到了一丈之外。
一代权宦,就此殒命。
双眼血红,宛若杀神的贺六,提着绣春刀,走到了破庙外。
他血气上涌,两腿有些发软。洪朗连忙搀住了他:“六爷,您老没事儿吧?”
贺六指了指破庙外的一颗柳树:“搀我到树下坐一会儿。”
洪朗搀着贺六,在树下坐定。
贺六道:“你们都进庙里去吧。收拾收拾张鲸的尸首,别让奸臣的血,脏了供奉忠臣的庙。我想单独静静。”
洪朗拱手:“是。”
大雪忽然停了。天空放晴。
很是奇怪,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从何处竟传来了郎朗的童谣声。
“风也奇,雨也奇。
风雨之中话黍离。
黍离声声不忍闻,闻之含泪皆离席。
风也奇,雨也奇。
纵横四海无强敌。
看淡人间生与死,风声呼啸枪林逼。”
贺六收起沾着一缕殷红的绣春刀,抬头看了看天。他回望自己的一生:那些杀戮,那些诡计,那些尔虞我诈,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头顶的苍天,苍天下的黎民众生。
张居正、胡宗宪、戚继光、杨炼、海瑞、俞大猷、杨博、王崇古。。。一个个忠臣良将的面庞,浮现在贺六面前。那些人奋斗一生,他们所做的一切,亦是为了头顶的苍天,苍天下的黎民众生!
可是,有什么用呢?
国势由衰转盛,由盛又转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君主一句话,便能让忠臣良将们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飞鱼服,绣春刀,锦衣出,血满朝。
锦衣卫杀得尽贪官污吏,杀得尽通敌叛国者,杀得尽结党营私者,杀得尽扰乱朝纲者。可他们却杀不了全天下最贪,最恶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他们的主子!
七十六岁的贺六,感觉自己陷入了困惑:我难道是有弑君之心的乱臣贼子么?我难道想带兵杀进永寿宫,杀掉皇上么?那样做又有什么用呢?死了一个皇帝,又会有一个新皇帝骑在黎民百姓的头上,视百姓为一个可多可少的数字。。。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三百四十八年后,公元一九一一年,甲子纪年,辛亥。武昌城头的一声枪响,终于结束了华夏五千年的封建帝制。所有华夏儿女,都该感激武昌城头的那一枪。这是一句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