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半辈子了,戏班子里的角儿早就换人了,这会子才说难养,晚了!”黑牡丹自顾自喝着茶,因常来常往,钟粹宫甚至常备着他喜欢的茶具和爱喝的茶叶。
“懒得与你饶舌!”良慎没好气的说道,又将阿鲁特皇后有孕之事告诉了黑牡丹。
黑牡丹先是一愣,复又一笑,“好事啊,论起来,这孩子该叫我叔祖!”
“那便有劳叔祖您保住您的侄孙!”良慎笑了笑。
“放心,你只管安排好宫里头的事情即可,外头的事,交给我去办。”黑牡丹正经起来,说道:“这孩子与我命运倒是相仿!”
“等他长大了,别告诉他他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也别让他与皇室有任何瓜葛!”良慎郑重说道。
“我知道。”黑牡丹会心一笑。
“我来到这里,幸而遇见了你,不然我该怎样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良慎看着黑牡丹感激的说道。
“我这一生,一无所成,唯一有意义的事,便是帮了你,或许,这便是老天爷让我留在这个世间的使命?”黑牡丹自嘲的笑笑。
“我可怎么谢你呢?”良慎问。
“我想要的东西,你早就给了别人,那便欠着吧!我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我必有讨债的机会!”
此刻,黑牡丹的笑容又如同年轻时一样活泼,良慎看着黑牡丹,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回忆了……
十日后,两宫皇太后谕内阁:“嘉顺皇后于同治十一年作配大行皇帝,正位中宫,淑慎柔嘉,壸仪足式。侍奉两宫皇太后,承颜顺志,孝敬无违,上年十二月痛经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毁伤过甚,遂抱沉疴,遽于本日寅刻崩逝,哀痛实深。”
慈安太后早已安排妥当,将嘉顺皇后化妆成宫女送出了宫门,而棺椁中躺着的,乃是嘉顺皇后身边的侍女,新帝登基后,嘉顺皇后变成了皇宫中一个笑柄,渐渐被世人冷落,在众人眼中,她唯有死了,才合天理法度,因此,嘉顺皇后的死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追究她的死因,甚至没人去验看死的究竟是不是她!
黑牡丹将嘉顺皇后送到了京郊一个农庄里,那农庄本是黑牡丹的产业,是至为安全放心的所在。
一年后,阿鲁特氏产下一子,黑牡丹将此事禀报给慈安,请慈安赐名。
慈安想了想,以后的大清皇帝都没有子嗣,这孩子实际上是大清王朝最后一位阿哥了,便金口一开,为这孩子取名为“末”,愿这孩子结束所有的皇权斗争,自他之后,奕詝这一脉子孙都踏踏实实做一个普通人……
嘉顺皇后离去之后,良慎的生活忽然变的简单了许多,无非是每日早起坐在帘子后头听那些大臣奏秉一些她本不在乎的事情,凡有人问她,“母后皇太后以为如何?”
她便淡淡的说:“甚好。”
奕?以为她丧子心灰,找机会便安慰她两句,可她却笑笑,问他:“你还在乎这里的权力吗?”
奕?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早不在乎了,我只想回到我们的世界,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你连权力都不在乎了,我为何还要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慈安笑着说。
她来到大清朝,遇见了奕詝,有了丈夫和儿子,她曾为了他们殚精竭虑,极尽所能的部署安排,可最终,她没有改变什么,只不过依旧是漫长史书中的寥寥几笔而已。
她一个又一个送走了她在乎的人,最终在冰冷的皇宫中,只留下她自己……
每日午后,良慎都会在院子里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之上,一点一点的看着日头慢慢落下去。
有时,黑牡丹过来,会轻摇着扇子给她唱上一曲,他从没再唱过唐明皇,只是挑些《牡丹亭》之类的昆腔唱给她听,只因,他不想她想到任何跟皇帝有关的事情,不管是关于奕詝的,还是关于载淳的……
有时,黑牡丹会从腰间抽出玉笛,背对着她吹上一曲,良慎看着他依旧挺拔的身姿,总是有些恍惚,他到底是二十年前的黑牡丹呢?还是现在的黑牡丹呢?到底是梦中的还是真实的?
有时,在这样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时候,她会糊里糊涂的睡过去,自从载淳离去的时候开始,她每一个梦里都会有奕詝,因此,她爱上了睡觉与做梦……
当光绪帝一点点长大,与同治帝很是不同,不知因为惧怕还是因为亲近,他很听慈禧太后的话,于是,宫中西太后的风头渐渐压过东太后,西太后宠爱荣禄,东太后宠爱戏子,朝中老臣痛心疾首,皆以为大清朝要走往末路了……
而良慎并不在乎这些事情,她唯一存在的价值,便是顶着母后皇太后的身份稍稍牵制慈禧的野心,慈禧虽越来越嫌她碍眼,可朝中有恭亲王制约,她不敢随意生事,况且,慈安已不怎么管事,载湉的事情她也从不关心,这样灰了心的慈安也不值得她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