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说他留在那里工作好,还有张溯帮忙照应。她一个人在家不要紧,反倒是他,这么个岁数了,是该放点心思在事业上。范洛想把人生从头捡起来,考虑过后承下张溯这份人情。张溯去拜托了几个熟人,帮他问到一份服装公司的设计工作。这家公司规模不小,福利待遇也好。对没什么经验的范洛来说,像开门送上的馅饼。顺利进公司工作后的第二个礼拜,范洛接到张溯来电,要他晚上一起应酬去,跟帮他的人道声谢。范洛尽管不是很懂社交,也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何况现在不是让他涌泉水,只是让他去陪人喝个酒。发小张溯擅长交际,认识的圈子众多。只不过范洛没想到,他能结识到顾来和高沉那个圈子去。他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顾来牵引的线,高沉竟也从中帮忙不少。来到酒吧包厢,顾来看见范洛那张脸,就先傻了。面上嬉嬉笑笑,听张溯两边做介绍,再笑着上去搭范洛的肩说“其实我们早认识了,认识得比你早呢”。然后,他搭着范洛的肩走到阳台上,脸色一下变了个样。那不像看见熟人,像看见个仇人。或者,连仇人都说不上。仇人好歹是地位对等的,那是看见桌面粘着食物残渣的脸,感到麻烦:“不是,我劝你,当作是我在劝你的,你别再老粘着高沉了行吗?”范洛问他:“什么?”“以前在美国就是你一直缠着他他才会被班上的人传得乱七八糟。回国后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发生那么多事。行,我承认你厉害,他真爱上过你。但那又怎么样呢?你们根本、根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知道吧!”范洛推开他的手说:“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来又是叹气,又是跺脚。他烦闷地揉着眉头,强迫语气再真情实意一些,说出来就比较像是为这个人好了:“范洛,你就听我劝。他现在都结婚了,人要向前看,别总活在过去。你说你,你故意来这里,遇到他,假装一个巧合?这不尴尬吗?你这样不尴尬吗?”“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范洛拎着他的好脾气在跟顾来解释。他不喜欢别人曲解他,误会他。可好像所有人都喜欢这么做。高沉这时走了出来,问他们:“在聊什么?”顾来忙把笑又捡回脸上,说,“没什么。”他揽住高沉的肩要进去,高沉站着不动,举了举手上的烟,“我来抽根烟。”顾来呆了一下,在自己身上摸烟盒:“那我也……”高沉说:“你先进去吧。”顾来呆愣愣地看着高沉,那呆愣的眼神又在范洛身上短暂地流转了一下。他甩甩手,像在说“行吧”,留下了背影。“真的巧。”高沉在范洛身旁,点了一根烟,递了一支给他,“想找工作你当初直接来找我就行,还不用兜这么大圈子。”范洛接过他的烟说:“人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在兜圈子。”北京的夜景很美,在这里只能看到一角流光,也足够让范洛目眩神迷。一颗沙粒中,就有一片瑰丽的天堂。而他常常在想,哪怕他拥有一颗沙粒就好,而不是残次的尘埃,枯敝的颓垣。“你在想什么?”高沉看见范洛呆呆望着远方。他手中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烟,燃着自亡的星火,烟雾勾在范洛的下巴上。“想起我们以前一起在山上抽烟。”高沉说:“对不起,我忘记了。”范洛低下头笑了一笑:“我们两个人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我就像自己在胡编乱造。”高沉有些愧疚,于是便愧疚地问:“那时候还有什么事?”“那时候还吻了我,现在让你亲我或者抱我一下,也不愿意了吧。”范洛这句话只想说给自己听,所以声音很小,高沉没有听见。柳佳下班来了以后,他们夜晚的游戏就开始了。范洛本来想找个借口先走,但发下拜托他不要让自己没面子,范洛只得强迫自己留下来。大家都在说笑,范洛只是埋头喝酒。酒吧里的鸡尾酒,还没有自己在家调得好喝,估计是胜在一个酒精浓度高,不用两杯就觉得耳边的吵闹,模糊了很多。他们开始玩游戏。酒瓶子转到谁,谁就得对转酒瓶的那个人说反话。柳佳从小到大是个循规蹈矩的女性,按俗话来说叫做“乖乖女”。第一次来酒吧,第一次和大家喝酒,第一次玩游戏,所以她做什么都很局促。局促地靠在高沉身上,局促地拿起酒瓶,在桌面上转。最终酒瓶的口子,对准了范洛。旁边的朋友认为范洛太安静,讲话也是柔柔和和的,怕他不懂得游戏规矩,玩起来会没意思。于是都提醒他:“要说反话,一定要说反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