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曲余光扫眼苏缈,将剑握得紧紧:“给了奴,就是?奴的。奴一直缺把趁手的兵器,此剑正好。”妖皇敛眉,目光依旧落在?剑上?:“你父亲这剑,原是?本尊赐下的。”“?”钟曲抬头,愣住。说到此,妖皇幽深的眼眸,如投入了一颗石子?。四百年的时光如一潭死水,也?就那一点回?忆能吹起丝丝涟漪。“他在?凝辉殿做过近侍。本尊与他,是?主仆,亦算是?友人。那些岁月里,本尊常以琴棋书画与他打发时间。”钟曲更是?惊讶:“友人?”“满殿近侍,本尊唯满意他,故将此剑赐予。”说到此处,有风刮过,篝火随之摇曳。妖皇口吻平平,“后,本尊逐他出凝辉殿……”话断在?此处,便未往下了。钟曲目瞪口呆,等了片刻,追问:“驱逐?”妖皇却未应他,只以广袖为她挡了挡风。良久,才又往下道。“他被逐凝辉殿后,受金翅鸟族排挤,才会往人界散心,才会与人类女子?相爱,这世上?……才会有你兄妹。”他顿了一顿,目光倏尔峻厉,“你若有不满与怨恨,该冲本尊来,而不是?对她。”前尘往事钟曲语塞。垂首沉思,眉心的悬针纹更加深刻了。妖皇一向寡言,今夜话却未停。“驱逐信修,是本尊做过的唯一憾事。若非看在你父亲份儿上,当?初不会让你进?凝辉殿侍奉,亦不会容忍她一再放肆。”钟曲愣在那里,像个木头人。算起来,这些竟都是父亲的荫庇?缓过了心头的动荡,他摇了摇头:“不,尊上对她?岂止宽慈。奴追随尊上十几栽,艰难险阻,死而后已。可她?……”她?享受尊上的护佑,得尊上一再的宽容。然而说到底,她?究竟立过什么功!妖皇晲他一眼?,从那?双困惑的眼?睛里?,看出他的不满:“你可知,自己哪里?不如她??”钟曲垂下头:“还请尊上示下。”妖皇却一时?未答他,只垂眸注视着沉睡的容颜。女子?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阴影。她?睡着的模样总那?么吸引人,叫人忘了烦忧与不快。“你父亲胸怀宽广。你是他的儿子?,别的都像他,唯独这点不像。”妖皇顿了顿,“她?,倒是十足的像。”钟曲下颌一紧。他看着苏缈,眼?眸里?倒映的火苗不住跳动着,一如他此刻的内心。原来如此。良久,钟曲摇了摇头:“奴斗胆多嘴,尊上对她?并不像赏识。”妖皇掀起眼?皮,眸光一凛:“你的话,太多了。”这样的眼?神,分明是警告,钟曲却似未瞧见:“奴不说不快。月影杖的事,奴要?说,您看重她?,奴也要?说!”妖皇凝眉,已明显不悦。“数十万年来,配与月之子?共主凝辉殿的,无一不是望族宗女。可她?,只是个半妖啊!”头顶传来扑扑扇翅的声音,他突然提高的嗓音惊飞了夜鸟。“但凭本?尊愿意!”妖皇的口吻隐现怒意。钟曲摇着头,却仍未住嘴:“不,那?尊上是否又问过她?,能否接受自己一生无子?呢!”妖皇不语,轻轻为她?盖好披肩。“您是月之子?,您的血统至圣至纯。自上古以来,从未有一个女子?能与月之子?诞出子?嗣。她?一只半妖,身体?里?流着人类的血,更加没那?个可能。”钟曲的视线落到苏缈身上,目光变得柔和,“她?为公道?拼命,这背后,不过是想?要?一份安稳……换言之,只是想?要?个家。”他举目环顾四周,闪动的眸光倒映着化为废墟的父母旧居,“奴太明白了,因为,奴求的也不过是这些。”此时?此刻,熟睡中的她?,眼?眶的微红尚未淡去,一如他的。“她?想?尽办法去争取,不是因为贪图地位,而是因为有了地位,才可能有尊严。可若有那?一日,她?站在至尊的高台,面对着永世?的孤寒,未必笑得出来。尊上,地位从来不是她?求的东西啊。”月之子?是信仰,月之子?的伴侣亦将?成为信仰,言行举止再由不得心,嬉笑怒骂再不能有。若她?当?真共主凝辉殿,她?将?成为一代神祇,成为一个象征。她?再也不能是她?自己。妖皇凝望着怀中的女子?:“有本?尊陪她?。”“不够!”钟曲再往前?半步,终年弯曲的脊背竟昂然地挺了起来,“她?得到的,抵不了她?失去的!”妖皇脸色越发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