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未现出海面,椰树林外却已被那白色光柱照得如烈日当空,然而白光只是一闪的瞬间,整片树林却又被另一种神力所掩埋。大片灰黑色的金属以舜为圆心,仿佛爆炸般四处飞射,眨眼将这狼藉海岸四周数百米方圆,全转变成了被金属覆盖的死亡禁地。
在爆炸中心足有数米厚的球形保护层内,皇子仍是紧闭着眼,颤着手擦了擦因受到剧烈刺激流下的泪水,只觉大半身体都快失了感知。他此刻目不能视,耳内也全都是停不下的嘈杂嗡鸣,什么听不清,设么都看不见。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那恐怖的白色光柱究竟是什么来历,下意识地先大喊了几声“尽远”,弯着腰拼命挥动手臂,惶然间触到一条光裸的胳膊,立刻往上摸索,直到感觉出那张熟悉的脸,又抖抖索索确认过鼻息,才松了口长气。
他顾不上多想,先全力稳住了手,从腰间内袋摸出仅存的两个救命药丸,放到嘴里咬了一个,又摸到尽远嘴边将剩下一个用力塞进去。温暖的治愈神力缓缓发动,他盘坐地面大喘了几个呼吸,终于渐觉眼睛回复了些感知,眼皮一颤缓缓睁开。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掉落地上的长刀依旧散着红芒,他即刻舒展手臂抓过刀,借着那点亮光转头一看。尽远就躺在他身旁,双手紧攥着长枪不放,大半斗篷都被光柱焚烧去了,只留下左侧被烫得焦红起泡的胳膊。他飞快凑过去检查对方的瞳孔和心跳,发觉尚算稳定,看来应该只是受极强神力冲击后引起的暂时昏厥。
方才出手之人究竟是谁……在南岛竟有如此强大的修士!?他脑中还纠缠着那道磅礴光柱的留影,止不住心惊,若不是父皇给的护身符及时发动,只怕在场没人能逃过这一劫!他把目光全凝在尽远烧伤的半边胳膊,心头再次闪现那群疯狂的血眼怪人,以及从未见过的巨型傀儡,顿觉一股寒气在背脊上飞窜:没想到这渔村内外竟是个引君入瓮的死局!
皇室特制的药丸见效很快,就在他皱着眉头默然反省之时,枪卫士手臂的烫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片片灰黑色的浅痕。他深觉侥幸地叹了口气,奋力爬起身,踉踉跄跄寻找其余同伴的下落。
水修士被他一拉一拽,幸运地避过了光柱的正面冲击,却依旧被那股滚烫热力熏得晕厥,趴在不远处沙滩一动不动。舜几步跑到她身边,发现她衣物上除了稍有些焦黑痕迹,尚算完好,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干裂得厉害,全身近乎脱水。
在她左侧两米开外,黑袍探查者仰面躺倒,头发几乎全被烧掉了,满脸都是烫伤后浮起的斑驳水泡,衣物却反而没受多少波及,只是缺了领口和兜帽。他也同样确认过对方心跳,再往周围反复扫视都没见着光修士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颤,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后便传来了尽远几声断续的闷哼。
“你怎么样?”他赶紧飞奔回来将同伴扶起,帮他轻拍了几下背脊,才让那口郁气咳了出来。
“……没事。”枪卫士又干咳几下,哑着嗓子摇摇头,习惯性朝四周望了一眼,只是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皇子借着刀光又往他胳膊的伤口瞧了一眼,才放心地点点头,低声问道:“那盒药剂你带在身上了吧?”
“带了。”尽远脑中昏昏沉沉,从腰侧武装束带里掏出那小木盒便直接递给了他,舜接过后刚一打开,突然愣住了:怎么只有两瓶?他有些疑惑,却不及多问,转身跑向另一侧的伤者,只留下枪卫士浑身僵硬地坐在地上发呆。
皇子手脚麻利地给两位同伴各灌了一瓶恒定药水,头顶上便银光一闪,那层神力构筑的金属如它出现时那样,突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本以为这保护层会持续更久时间,匆忙下只能抓紧长刀匍匐在地,往光柱袭来的南部海岸先扫了一眼。
海面依旧乌沉沉一片,强大的神秘光系修士似乎一击即退,再无踪影出现,只有浅滩上点点明珠般的圆球在闪烁——那全是巨傀儡胸口的能量孔。但诡异的是,虽然已挣脱了金属层的束缚,那些傀儡却仿佛能量耗尽般,仍是一动不动,倒让他们得了丝喘息之机。
虽然貌似前方暂时没有威胁,他也不敢大意,偏过脸来再把视线投向背后。南岛水兵们方才被禁锢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全都因缺氧陷入休克,横七竖八躺倒在沙滩上,只是看样子似乎并未受到光柱的波及,生命应该无恙。
他正试图在那群水兵周围寻找到光修士的身影,只听到尽远一声轻呼“小心!”,下意识翻身一个前滚,再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椰林内又闪出了几双血红光眼,那隐隐绰绰的红雾也终于蔓延到了山坡背面。
“撤!”经过这场生死突变,舜已觉得身心疲乏,两位伤者还昏迷未醒,更有一人仍是生死不知,哪还有精力去收拾这些怪物!?他朝枪卫士比比手,各自带上一名同伴,也顾不得那群水兵了,迈开大步就朝北部海岸奔去。
两人尽全力奔跑,但血眼怪人却还要更快三分,几个弹跳就从林中跃出了十几个身影,手脚并用,饿狼般嘶吼着直扑过来。他们很快跑到了水兵周围,却似乎对这些昏迷的凡人毫无兴趣,飞身而过继续向前,眼看就要追上目标了。
舜听着那一声声近在耳边的杂乱鬼叫,仿佛都能闻到那些怪物口中散出的腐烂腥臭,皱着眉头和尽远打了个手势。两人突然一个急停,借助冲力反跃向那群怪物,在他们未反应过来的刹那便擦身而过,顺带着挥动武器斩了几下,也不管成果如何,再次滑步转个弯,继续朝北部撤离。
血眼怪人们刹不住脚,又奔出了几米才回转过头,毫不犹豫地追击而去,很快接上后续赶来的同伴,聚成一道弧形的网,阻断掉皇子四人的退路。追兵再次近在咫尺,两人无奈下只能停住脚步,背靠背护住了昏迷的伤者,却转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舜斜身避过一次血爪挥击,长刀顺势一带将对手劈退几步,飞快往南岸扫了一眼,那胸前白光闪烁的巨傀儡们似乎还在待机中,依旧纹丝不动。
为了尽量节省所余无多的神力,尽远并未施展出空间盾,只是不断挥动长枪连连点向血眼人的四肢关节,枪尖凝了点神光,一旦击中就是骨碎筋断的下场,倒比皇子长刀挥砍更有效的多。
只是这帮血眼人悍不畏死,腿断了便用双手,手断了再用牙咬,疯子一般层层压来,纵使他们精力完好也难保不出岔子,又何况如今堪称疲惫的情形!不过十几个来回,两人身上便已沾满了血迹,也添了几处伤口,体力渐渐不支。
眼看败势将显,两位昏迷者又仍无反应,尽远正想伸展神术先打开一条通路暂避锋芒,不料远处竟现出了一条蓝色光带,笔直冲向二人。
“快上来!”只听得老管家焦急的呼喝传来,他心中一跳还未敢有动作,皇子一看又是那神秘冰修士来援,想也没多想就伸手抄起了水修士,扯着他便往那冰带上跃去。
在他们踏上冰面的瞬间,两道尺余宽的冰墙飞窜而起护住了左右,莹白冰带从夹缝中载着四人风一般呼啸而过,转个弯又浮上海面,不过十余秒时间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过了椰林再往北大约一公里外有片低洼的碎石滩,潮水高涨时总带着泥沙烂藻倒灌,消退后却又留了不少在缝隙沟壑间,常年累积弄得腥臭不堪,人迹罕至。
皇子一行正隐在这片荒滩背面的岩洞里。金色的篝火早已点燃,披着黑斗篷的老管家一路带他们至自己驻地,无法再躲躲藏藏,只能默然靠在洞口处,看着里边面色黯然的四人,想着一会儿若是对方问起缘由,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两名伤者此刻也已醒转过来,都盘坐在地上盯住了那点火苗,垂着头一言不发。水修士连头发也没顾得上梳,乱蓬蓬披在脑后,脸上依旧残留了不少干裂印痕,像是灰白鳞片般,看着渗人。探查者几乎被烧成了光头,却根本毫不在乎,还是木讷着脸,甚至连瞳孔都凝固在了中心一点。
舜和尽远就坐在他们对面,身旁各自摆放着武器,同样垂着头不说话,直盯着那团不停跃动的火,就像是要从中寻到某种迹象似的。沉默了好半晌,还是脾气暴躁的水修士率先打破了平静。
“X的,你究竟惹到了什么人?老娘跟人干架可从没吃过这种暗亏!”菱小姐咬牙把肩上系着伤口的束带一解,丝毫不顾忌他人目光地扯开衣领撇了一眼。虽然恒定药剂对神力伤害有奇效,但毕竟削去的血肉难以短时间再生,她锁骨上方依旧残着个孔洞般的创口。
“你们就打算这么干坐着!?”她对那伤口恢复的状况似乎挺满意,随便扣好领子,转头瞪了几人一眼,“万一他就在林子里呢?你们就不打算再去找找!?”
她略显尖锐的嗓音在洞中不停打转,但依旧没能引来一句回应。舜只是低着头,盯着火苗沉思不语,尽远倒像是有些触动,握了握重枪又看了皇子一眼,终究没有起身。只有那位黑袍探查者在火光中开合了几下嘴唇,似乎在说话,但也不知是他声音太低,亦或是嗓子太哑,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