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如果下午那会儿闻渊拒绝了自己的回春丹,慕笙觉得,自己一定也会难过的。这一回,少年“公平公正”地重新分了菜肉。对于把饭多拨一点给闻渊的决定,闻渊倒是没反对。他知道,慕笙胃口的确没自己好。结束一波三折的分配工作,两人终于开动。在肉块入口的瞬间,慕笙就眼前一亮:“这是——花锦蛇肉!”闻渊“咦”了声,说:“你吃过?”慕笙摇头,神色却明显很快活,“我在书里见过,”扣下庶子庶女们绝大部分用度的王夫人,唯独没制止他们去慕家的藏书楼,“你知道,我还没有引气入体,只能在一楼看书。之前给你的那本功法算是里面最有用的东西了。不过,虽然没有功法,但里面有很多游记。“这花锦蛇我就是在一本游记上看到的。上面说,它是一种介于一级和二级之间的灵兽,蛇皮上有花瓣儿一样的纹路。咱们吃的这个已经切碎了,看不太清楚。不过,书上还写了,花锦蛇肉带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气,和它的伴生植物百月草有关。”闻渊:“百月草?”他知道这个,顾名思义,是一种大约需要八年长成的灵草,在很多黄级单方里都有出现,有养经补脉的作用,“我刚才也尝出来了,但还以为是菜里加的。”慕笙笑道:“不是,今天的菜是星岩菇啊,两边味道明显不一样。总之,你快点吃,对你有好处的!”闻渊知道,对方那么多话里恐怕只有最后一句是重点。他欣然答应,然后把自己的碗拿远了一点,还用手在前面护着。慕笙见状,先是莫名其妙,随后哭笑不得:“哎呀,你这是做什么?”闻渊:“防止你又给我放肉——你也是,快吃。”慕笙嘴巴抿起来,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听到这话时的心情。虽然早早没了阿娘,年幼时还是其他兄弟姐妹的欺负对象。但是,他身边有世界上最好的闻渊。等吃完饭,外面的天色也黑了下去。要是平常,闻渊应该会点着灯、做些别的再睡。可今天不同,他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灯影一照,就很容易暴露。所以闻渊和慕笙直接准备睡觉了。都不用特地找原因的,他挨了打、受了伤,之前还强撑着去和别人斗了次嘴。到这会儿,可不就是浑身无力,必须早早休息才好。闻渊还拒绝了慕笙睡地上的打算,理由照旧很现成:夏竹很可能坏心不死,再来偷窥。到时候,看到地上有一个人,岂不是直接露馅?这话说出来,慕笙脸都白了。闻渊也不想太吓唬他,很快转过话锋,道:“所以,你睡床里面。“天黑了,屋内本来就黑洞洞的,我身形又大。侧着躺下,正好把你完全遮住。”慕笙还是不太放心:“你的背——”闻渊:“都好了啊,之前和你说过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干脆来检查一下?”慕笙想了想,答应:“好!”闻渊也不含混,听到对方的声音,便脱下外衫,要慕笙仔细观摩。慕笙:“……”嗓音闷闷,“不点灯,我看不清。”闻渊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之前觉得这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即便是在没有点灯的室内,也能看清楚慕笙的五官,恐怕还是因为白天接连冲了三道关窍的原因。并不是月色更明,而是他的眼睛更亮。可慕笙做不到这点,他眼里的夜晚依然是伸手难见五指。闻渊:“那你摸一摸?”慕笙犹豫:“会不会碰到你的伤口?”闻渊:“不会。”一顿,“要是真疼了,我肯定告诉你。”有这句话,慕笙终于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闻渊后背。在后者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瞳仁倏忽收缩,很不可思议:“闻渊,你背上好光好滑!啊,还是有伤……”只不过已经结疤了,稍微碰一下,的确不会疼。又摸了片刻,慕笙确定了:“你今天的新伤已经开始恢复,旁边的旧伤、烈焰鞭的烧伤全都没了!”闻渊之前对此是有所猜测,但真听到慕笙的认证结果时,他还是有些惊讶。转而又笑了,“难怪人人都想修仙。”慕笙低声说:“你现在算是开始修仙了。我之前说你可以当护卫,可你没应。那闻渊,你还是想走吗?”他说“还”,是因为这是曾出现在两人口中不知多少次的话题。只是在此之前,无论闻渊还是慕笙都对此毫无思路。不说闻渊的死契,就连慕笙想离开慕家、离开烈焰城,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可现在,两人似是看到一点希望。“对。”察觉慕笙的手已经从自己背上离开,闻渊手腕一抖,将外衣重新披在肩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走。”“说好了……”慕笙慢吞吞把脑袋靠在闻渊肩上,眼里浮出一点期许之色。逃仆(4)和两人之前说的一样,到第二日,闻渊按时起来上工。慕笙则一直待在他的屋子,等到外面没有人了,才悄悄从下仆院里溜出去。到了外间,确定自己一路都没被人发现,少年松出一口气。紧接着,他抬起脚,再度朝藏书阁走去。与已经成功引气入体、冲开三道关窍的闻渊不同,慕笙至今都没看到自己入道的希望。嫡母分下来的用度又是那样,指望那些劣品丹药、符纸帮助闻渊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慕笙知道,自己还有一件能做的事。慕家家大业大,哪怕只是开放给未入道子弟的那些杂记游记,里面也会多多少少地记载一些修士们才知晓的道理。昨天他能把一条花锦蛇的状况头头是道地说给闻渊听,未来有一天,他一定也能从中找到解除闻渊死契的办法。慕笙给自己打着气,一脚踏到藏书阁里。另一边,闻渊也按时来到了慕宸的院子,开始像以往一样,做些杂扫之事。照旧没人愿意和他接触,少年也乐得轻松,手上拿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扫帚,一面扫地,一面在脑海里默背慕笙昨天带来书上的文字内容。一整天下来,别的下仆都不和他讲话,但也没人给他找事儿。闻渊顺利地结束了工作,重新回到下仆院。吃饭,回房,上床。少年踩在床铺上,凳子也被他搬上来,让他一并垫在脚下。如此一来,他手指就能勉强摸索到屋顶瓦片之间的薄薄书册。慕笙今天没来,闻渊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又把册子往后翻了几页,争取早日背完上面的内容,而后尽快将其销毁。万一哪天夏竹再来找事儿,看到这本书册,慕笙可就有麻烦了。想到这里,闻渊便看得愈发专注。同时嘴唇轻动,一边默诵,一边按照册子上说的内容,继续梳理经脉里积攒的灵气。不知不觉便过了两个时辰,院里从一开始的尚有人言,到后面完全寂静无声。闻渊终于重新把册子塞了回去,搬开凳子、躺下歇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第五天,少年把书册的最后一页扣上,开始琢磨一个严肃的问题:“说是要烧掉,可是,具体要怎么烧?”直接用蜡烛在屋内点燃?——可行是可行,可动静实在太大了。哪怕不说火光,就算东西点起来之后屋子里冒出的烟气,不是明晃晃告诉逼人自己这边儿有问题嘛。那把书页撕开,一张张慢慢来?——或许也只能这样了,就是时间一长,难免有风险。闻渊一面思索,一面小心翼翼地开始撕书,整个过程都不发出半点声音。等把所有书页统统分开,又分别藏在不同的瓦片下面,他才算安心。这之后,少年躺在床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望着那些怀有秘密的瓦片出神。也不知道慕笙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随着王夫人的亲儿子一天天长大、一日日显露出他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那些曾经对着慕笙作威作福的庶子庶女、包括他们的母亲都认清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