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磊仍旧在不紧不慢的与人解释:“幸好我带了些暗卫,所以并未伤到,请诸位放心。”汤莲生在旁边配合:“小师叔!此事不简单!我连连亮明身份,说你是镇海总督,他们却说找的就是你,说要给你放放血,卸了胳膊腿……”他脸色发白,抖了抖:“白日行凶,如此无法无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汤莲生的模样极为灵秀文弱,惊惧的样子,显得格外真实。众人不住的唏嘘,一个小贩道:“我听到了!我的摊子就在街口!我听到那强人说‘有什么遗言,跟阎王爷说去吧!’”“我也听到了几句,”另一个道:“我听到汤大人喝问,说尔等心里还有王法吗!那人却根本不理会!”卫时磊配合的神色严肃起来,转头道:“叫县令和知府大人过来。”他向诸人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严查此事,绝不会叫此等强人滋扰百姓!”叶追云已经彻底急了。他本来只想着教训他们一顿,飞身遁走,潇洒自在,然后大家喝酒庆功,痛骂狗官,岂不快哉。他从未想过走不了这个可能!更没想过事情闹大了,要怎么办!他又急又慌,拼命挣扎,却没法说话,只能鼻中发出呜呜的声音,鼻涕水滴了下来,旁边有顽童道:“那个强人吓哭了!吓哭了!”“呸!”有人唾了一口过来,“光天化日,拿刀拿枪的时候怎么不哭!”“就是!要不是人家有暗卫,不就叫他们杀了!欺负两个书生算什么本事!”“我呸!真恶心!”要知道,在元盛朝中,碰上一个好官儿太难了,大家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卫时磊行的全都是利民之事,征兵也完全是自愿,从不强征,所以虽然来此时间不长,却声望很高,他为人又亲和,长的又好看,百姓都很喜欢他,对这“强人”就加倍的憎恨。叶追云功夫不错,从小是被夸着长大的,什么文武双全,什么英武少侠……他从来没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这么唾骂过。他羞耻极了,咬紧了牙关,再也不肯发出半点声音。消息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许灵妙一出家门就听说了。她昨天被卫时磊送了那两枚花钱,开心极了,哪怕后来叶追云闹腾了一场,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她回到家,就一直在灯下把玩那两枚花钱,爱不释手,又反复思量卫时磊那时的神情,一时笑,一时恼,一时忧……少女心事,欲说还休。许夫人晚上起夜,见她屋里点着灯,便嚷了一句:“妙儿!还没睡?”许灵妙迅速把花钱收进了袖子里,于是许夫人进来的时候,只见她桌上摊着几张纸,便道:“子时了,莫念了,快睡罢!”“好,”许灵妙道:“马上就睡了。”许夫人有点奇怪,瞅了瞅她脸:“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笑这么甜?”许灵妙有点脸热,一口吹熄了蜡烛:“没什么啊,那我睡了!”她飞也似的上榻睡了,许夫人嘀咕了一声,也没深究,打着哈欠走了。早上许灵妙一大早起来,重新给花钱换了个绳儿,又想叫人看到,又担心不小心掉了……连着缠了好几道,又洗了三遍脸,来回的梳了几遍头,才出了门。没想到一出门,就听说有强人伏击卫时磊?许灵妙吓坏了,飞也似的到了总督府,一见卫时磊,她就跃了过来,急道:“你没事吧!”很冷情的人她情急之下,忘了礼数,拉着他从头到脚的看了好几遍,急的眼睛里都含泪了,“有没有伤到哪儿?”卫时磊看着她,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四目相对,许灵妙猛的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红,松手退了一步,“没事就好。”她想了想,又有些气愤:“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太过份了!你到这边来给闽州百姓做了多少事,他们怎么不识好歹呢!你怎么不带着我!你下回带着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她愤愤的说了半天,看卫时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猛的意识到了什么:“卫大人?”卫时磊轻声道:“许姑娘,伏击我的人,我听声音,有一点像令师弟。”许灵妙猛的一呆,脸色慢慢的白了。所有的羞涩愤怒,所有的情绪,迅速退去,她漂亮的眼睛微微张大,就这么看着他,卫时磊向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许灵妙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喃喃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卫时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还没来的及说话,许灵妙就猛的一退,飞也似的跑了。汤莲生早就非礼忽视,先走了,邓闲看了个全场,悄悄的跑过来跟汤莲生交流:“说真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卫大人居然是一个心这么冷这么硬的人,那姑娘的眼神儿……唉!我都不忍心多看,真的,这也太,那什么了,事儿何必非得这么办。”其实就连汤莲生也没有想到。卫时磊在唐时锦面前一向很乖巧,孩气十足,他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有主张的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十分冷情的人。倒不是说无情,只是,属于那种很难付出感情的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全都是如此。他们自家亲戚那是另一说。若早知道如此,他其实没必要助攻,因为卫时磊不是花晟林,他不需要刺激。他显然有自己的节奏,他只要想要,就会慢慢的把她的心拿过来,过程中会有策略有算计,而并不是走一味以真情打动人的路线。这样的人,能成大事。对这姑娘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等真正在一起,进了他“自己人”的圈子,他又会是另一种态度了。就是这过程挺虐人的,看着这姑娘有点可怜。如人饮水吧!汤莲生叹了口气。看邓闲的神情,汤莲生忽然慢慢的道:“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邓闲:“……”他看着他。汤莲生摆出了凶狠的样子。邓闲露出了惊惶的表情,脚下划一大圈,飞也似的跑了。这活宝,汤莲生被他逗的笑了好半天。不到半个时辰,叶望就来了,一来就跪了下来。卫时磊这一回没有推拒,受了他的礼,叶望的心直往下沉,求道:“卫大人,草民那逆子罪该万死,草民没脸替他求情,草民只求……能饶他一命。”卫时磊看着他,半晌,他道:“叶前辈放心,我不会杀他。”叶望心头一松,眼中浸泪:“多谢卫大人!多谢卫大人!”卫时磊道:“不必谢,他谋而行之,却未伤到人,按律也不至死。”叶望一顿,整个动作顿住了。直到此时,直到此刻。他才猛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直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完全不知律法!完全不知!!他不知道白日执仗行凶,“按律”应当如何!他不知道谋杀二品大员,正二八经的皇亲国戚,“按律”又当如何!!身为大庆子民,他脑子里居然一直都没有律法,这……这……如此荒谬如此可笑,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他为何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他一时汗湿重衣,腿软的跪都跪不稳,就连当年在海上漂流等死之时,他都从未如此惊惶!!卫时磊看他神情,显然明白事理,也知道轻重,心中暗暗点头。他和颜悦色的道:“只是,恕我直言,令郎……也确实应当管束管束了。”叶望以头抵地,不敢则声。卫时磊随即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不会杀他,但也绝不能轻轻放过。我在闽州所做之事,关乎国计民生,影响深远,重要之极,我需要令行禁止,一呼百应!!一个白日明火执仗,大庭广众刺杀我的强人,我若轻轻放过,那日后必后患无穷。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