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必安缓缓的屈膝跪下。贺延墨赶紧跟着跪下。唐时锦理都没理,站起来就走了。王慎行等她走了,才站起来,跟两人道:“别跪这儿了,这不是拱火么?快走吧。”江必安犹沉默了半晌,才站起来随他出去了,贺延墨垂头丧气的跟在后头。王慎行迈着四方步,与江必安随走随说话:“你也跟了圣上多少年了,圣上这人,你还不明白吗?圣上为人公私分明,她自己也说了,与你是生死之交,”他回手指了一下贺延墨,“与你也是朋友。”他一顿:“但这全都是‘私’!!平素圣上是个没架子的人,但一到了正事儿上,别说是你们了……我说一句僭越的话,就算是皇上,圣上也是分毫不会容情的。”“而且圣上说的也没错,这事,还真不是小事儿……你就想吧,要是这会儿有人有不老神药,你自己,你朋友什么的生了病,你想不想要?你肯定想要啊,是不是?一个人这样想,所有人都会这样想,那就不是小事了。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民间向来极为推崇神药,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可是要闹民变的。”江必安默然不语。王慎行道:“你觉得你并未泄露消息,只是却不过情面,或者烦不过,所以才带贺大人过来的,这个我知,圣上亦知……圣上并未怀疑过你会把此事嚷嚷的天下皆知。可是江大人啊,这人有亲疏远近,任何人都是如此。就比如现在,你我同在圣上手下,是同僚关系,与贺大人比起来,谁是亲?谁是疏?而若是暂且不论身份,圣上与贺大人,在你心中,谁是远,谁又是近?”“这话我也不怕当着贺大人的面儿说,你只觉得你与贺大人相交莫逆,贺大人与圣上也是朋友。可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当初圣上给了你,却没给贺大人呢?若真的关系极好,圣上直接赏赐便是,又何必从你手里转一遭?说白了,终究是逊一层的。”这话,江必安倒是真的听进去了,凝了凝眉。王慎行续道:“所以,此事,你本该严厉制止,把贺大人带到圣上身边就是你的错,在带过去之后,贺大人甚至完全不知厉害,不识轻重,这,你更是难辞其咎。你也莫怪本官说话直接,圣上手中有多少事务,如今又怀着身孕,难道你招惹出来的事情,你的朋友,你懒的解释,倒要圣上帮你解释不成??你把圣上当什么了?再者说,就算不论事情真相如何,是你带贺大人进宫的,贺大人的过,就全是你的过,又怎能不罚?”他顿了一下,“但你也不必过于烦忧,此事,圣上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至于气到绝交的程度。估计你这个脾气,这么多年,圣上都习惯了。”他看看左右,略微压低声音:“要制止此事,总得有人演这场戏的,最起初,圣上绝对不是想叫你跟她搭台子唱戏的,可谁叫你非得撞上来呢?你非逼着圣上拿你开刀……你也不冤枉,所以就忍一阵子吧!”江必安沉默半晌:“多谢指点。”王慎行长出了一口气。他又转头跟贺延墨道:“贺大人,若不嫌本官交浅言深,本官也想与你说句话。”贺延墨赶紧施礼:“王大人请讲。”王慎行道:“圣上并非多重礼数规矩之人,你们熟不拘礼是你们的交情,圣上不会在意,你多礼了,圣上没准儿还觉得别扭。但是贺大人,只有圣上和自己人的时候无妨,若有旁人在,例如本官,该行的礼,还是行一下才是……不然,看在旁人眼中,平白多出许多猜测,亦有可能会对圣上生出轻视之心,甚至会有些不尊重的念头。有些事情,我不说应当应份吧,但是场面上总得过的去。”他语重心长:“贺大人,圣上从一个乡间小民走到如今,你说她难不难?她坐在这个位子上,并非你瞧见的那么轻松光鲜,多少事情在心里头。你们既是朋友,也该多为她想想,行个礼给她搭搭台子,场面上撑足了,她能轻松些,与你也非难事吧?”贺延墨十分惭愧:“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王慎行笑了笑:“还请两位莫嫌王某聒噪,王某失陪了。”他一拱手就走了。留下江必安一路沉默。两人回到国安部,贺延墨飞也似的去找了戚曜灵。戚曜灵不放心,立刻就进了一趟宫。唐时锦每当怀孕都会变的很情绪化,她当时是真的是气的不行,但睡了一觉起来,气也就消了,毕竟这事儿她也有错,她自己也没料到这酒喝了会睡这么久。戚曜灵在宫里用了晚饭才出去,去了一趟江府,跟他道:“你不用担心,师父这会儿已经消气了。你在外头先装一装,若有事去乾清宫,直接去就是,腰牌不腰牌的,谁又真检查过了?”江必安沉默的听着,许久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欲辞官。”戚曜灵愣了愣:“什么??”江必安沉声重复了一遍:“我想辞官。很多事情,我确实不通,例如此事,我并非不听她吩咐,而是我确实想不到如此长远,样样事都需人点明才知,那我占着这个位子,又有何意思?”“我本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又没有家人朋友需要仗我的势,她又……”他语塞了一下:“总之,空出这个位子,她可能会有更好的安排,我又何必在这儿碍她的事。”戚曜灵:“……”问世间情为何物戚曜灵极度无语:“你想气死我师父吗?她现在怀着身孕,你敢这么做,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气了半天,才冷声道,“朝事上我也不通,不通你就听话,听话很难吗?怎么着,你天天的气我师父就行,我师父发个脾气你就这样将她的军?”江必安道:“我绝无此意。”戚曜灵冷冷道:“没有此意就别放这样的屁!谁没有缺点,谁又是十全十美了,我师父可曾当真与你计较过?你哪怕真的一无是处,能让她信任就是你最大的用处,我时不时的要出门办差,国安部放一个旁的人,她怎能放心?”江必安沉默不语。戚曜灵瞪了他半晌,又咬牙道:“如王慎行、钟林锋这等文臣,我师父与他们处的再好,他们再是知趣投契,再是朝事通达,也只是君臣,永不会是朋友!我师父与他们相处,是根本不可能完全放松的,是时刻都需要紧着三分弦儿的!只有像你,像……”他顿了一下:“我竟是找不到一个与你相类之人,如陶朱、延墨这些人,逊的又何止一层!我们从江南到京城,几番沉浮来回,辛辛苦苦才走到如今。我师父也说了,我们是生死之交,拆不开打不散的关系!这等关系,就算我师父提刀要杀你,你也应该先想,这必有个缘故,而不是骂你两句你就撂挑子!我师父每次怀孕就情绪不稳,你也怀了?大男人跟她这般计较?还是说我师父估量错了,你们关系薄的抵不住一句骂??”江必安眉间都打起了褶子,沉声道:“何必说这种话。”戚曜灵道:“我不说这种话,你倒是别做这种事!我……”他实在是气的不行,撩袍子在他身边坐下:“说真的,我也弄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请你喝酒,是不是先跟你说了,此酒需要保密的?连我尚且如此,你为何竟是做不到?延墨人虽跳脱,却也不是没成算的人,你但凡多交待两句,今儿这事就不会发生!你就是自找的!”他看着他:“你倒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江必安双手扶着膝,目视前方,也不答他。戚曜灵伸手抓住他肩:“你跟我说说!必安!”江必安甩了两次都没甩脱,索性也不动了,半晌,他才低声道:“我想多进一趟宫。”他的声音既哑又小,也就是戚曜灵耳朵灵,才勉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