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天佑都还没睡。哭过闹过,看着大半夜的一屋子人来来去去,小天佑是真的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炎柏葳出来时,见太子和天佑还在,只道:“去睡吧,明天再说。”太子急上前两步:“爹爹,阿娘怎样?”炎柏葳只道:“刚睡着。”他看也没看小儿子,直接又进去了。天佑扁了扁小嘴儿,却没有再哭,乖乖的叫奶娘抱了下去。唐时锦如今快八个月,本来就是需要注意的时候了,太医严令不许她再下床,一直到好欺负的外乡人事后,炎柏葳也跟儿子聊了两回。他自己憋了两天,反复的思量,然后跟她道,他想让太子和天佑出去,过一过寻常人的日子。炎柏葳道:“我细细的想过了,从现在开始到过年,一个多月的时间,算是正好,我本来想自己陪他们去的,但我又担心你这边有事……所以我离不开。但是你放心,影卫是足够的,这一趟,其实也是一举两得。太子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我一直打算让他十二三岁开始上朝听政,所以,在听政之前,出去走走,踏踏实实的体验一下民生,是好事,也是必要的。”他凝了凝眉:“还有天佑。天佑这个孩子,并非我苛刻,也并非纯为这件事情,可他真的不算小了,他聪明,但是太习惯耍小聪明了,我知道他其实很讨人喜欢,影卫下人都喜欢他,我也喜欢……可他这样的性子,如果一直长在家里人跟前儿,真的教不出来,允望也不敢下死手教,再不好生扳过来,就真的长歪了。”唐时锦默然点头,没有阻止。担心归担心,可她一直都觉得,让孩子体验不同的人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成长。炎柏葳道:“我与桃大哥说了,让他跟着过去,随时与他们讲讲……然后呢?叫江必安还是允望过去?”唐时锦挑眉:“你说呢?叫薛允望去有啥用?我也不放心。”在正事儿面前,炎柏葳也没多说,“那行。”于是他下了秘旨,点了桃大郎和江必安与太子两人同去,但是要扮成普通人,不能暴露文才也不能暴露武功,除非涉及到生死,影卫不得出手。当天晚上,四人就秘密离开了。四个人脸上都稍微作了易容,尤其桃大郎做的老了不少,还做上了胡子,不用药水洗,平时洗脸什么的都不会掉。影卫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因故滞留的外地人,而这个因故,是有人生病了。也就是说,桃大郎做为一个病号,只在家中坐镇,江必安需要带着一个半大,一个幼小的孩子,赚到房钱和饭钱。路上,桃大郎跟江必安商量了一下。他们的关系是兄弟,桃、陶这种姓太少见,所以他们分别名为江大山、江二山,易出来的面容还有三分像。而太子和天佑都是江必安的孩子,分别名为江小龙,江天佑。不然的话,两个大男人都有孩子没妻子就有些奇怪,而如果是他来扮“爹”的话,他不出门,在外头解释不方便。在桃大郎而言,他本来就是大伯,他只是提出了四人行的最优解,但江大人……心情就有些微妙了。但不管怎么说,就这么定了。而他们手头的银两,只有十两余,桃大郎也跟他们说清楚了,这是很多人返乡时银两的两倍,辛苦一年赚个两银子,这就是这个年代很多人的常态。然后,桃大郎把这个银两的支配权,交给了太子兄弟俩。因为太子、天佑和桃大郎都不会说外地话,所以四人没有离京城太远,就在离京城约摸两天路程,一个名为长风县的小县城中停了下来。太子首次承担“管家”之职,有些紧张,倒是天佑能出来玩儿,还挺高兴的。而且他也确实机灵,连太子都不习惯叫错了两回,而他叫爹叫大伯叫哥,叫的毫无压力,特别自然,一次也没有叫错过。但不管怎么说,四个人下了租来的马车,正式进入了他们要生活一个多月的地方。拜财神娘所赐,太子从小是把银子银票当玩具玩的,所以倒不至于像贾宝玉一样,连银子也不认识,但是对物价,就不是太了解了。过去问了问客栈,小破县的上房,才三分银子一晚上,比他想像中便宜多了,太子的肩膀略略松了些。但再一问,上房只有一张榻,而他们只有十两银子,挤是挤不下,一个月钱也不够用,太子犹豫着叫人带他们去看了看普通房,这大冷天的,一推门都一股臭脚丫子味儿,大通铺就更不用说了,一进门各种味道能把人熏吐,床褥子脏的泛着油光。太子猛的一下就退了出来,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腌臜的地方。出了客栈,他站在路边缓了缓。路上时,江必安给他普及了一些出行的基本常识,但真的到了地方,他就不多说了,由着太子做主。太子犹豫了一番,反复的心算,然后就想起了江必安说的话,出来找牙行,准备租一间能住的院子。江大人提醒他:“小龙,我们不文不武,也就是我有点子力气,弟弟小,你也不大,下一步要如何生活,做什么工……租院子的时候,就要考虑到这个才行。”太子沉默点头。江必安继续沉声讲解:“便宜的院子,为什么便宜,总有理由的,例如在鱼龙混杂之地,例如偏僻、例如破败……哪一种我们能接受,哪一种我们不能接受,都要斟酌。”太子真没想到,原来租个院子,还有这么多的门道。他开始细细的思忖。然后桃大郎问天佑:“天佑有什么想法吗?”天佑还没找着北,更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提意见,呆呆的啊了一声,眨了眨大眼。桃大郎耐心的道:“大伯之前说了,在这儿的事情,交给大哥和天佑负责,大哥也是头一趟自己出来,也没有经验。所以天佑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帮帮大哥的忙。”天佑听明白了。他倒是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道:“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呢?”其实天佑是脑回路是……因为他天生会说话,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他觉得他可以通过嘴甜卖萌得到帮助。江必安也没有多说,只道:“其实天佑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般来说,当地牙行的牙人,全都是地头蛇,不管是租院子,还是做工,都可以问一问他们,这些他们都是会有抽成的,他们也乐于帮忙。只是要学会区分,他们必定会为了做生意,有一些夸张或者遮掩之处,另外就是,我们这一行人,在旁人眼中……”他顿了一下,“其实仍旧算好欺负的外乡人。身强力壮这种,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