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愈促地降下来了,明月澹澹,随着风雪的簇拥渐渐拥亮了灯火,屋舍内影影绰绰地,隐隐听见有人迫切的询问。
风雪欲摧枝,漫天的洁白之中飞旋着冷而寒凉的片刃,如野兽的嘶吼声般震耳欲聋,掠起大片的枯叶随着凝结的冰雪吹起了旋风,扑拉拉地撞在门窗上,如油锅烹炸。
林清萸似乎又梦到了那年梅花树下,白梅傲雪,幽香袭人……
等她再醒来时,身上如灌铅泥,抬头只见好几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只留了个脑袋,赶紧抽出半个身子出来,道:“哪里就这样冷了,险些把我闷死。”
沫儿急匆匆地跑进来,把那被子揭了几层,道:“皇上才走,这些被子都是皇上从宫里带来的怕天寒地冻的,您睡不安稳。”
林清萸视线一转,落在那织锦的被褥上,沉声道:“来了吗?”那声音似在确定,又似是肯定。
“皇上是极在意姐姐的!你看这一来,又带了这么些东西。”沫儿指了指水缸旁堆放的物品,那里大大小小的锦盒已经快顶到了天。
林清萸厌厌地道:“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一样也用不上。”
“怎会没用,这些缎子都是极好的,还有这些精致的糕点小食和驱寒的药材…可见皇上真的怜惜姐姐。”沫儿上前握住林清萸的手,轻声道:“姐姐的毒,太医查过…说是鹤顶红,还在岸边不久发现了一嗖陌生的船只,现已派人去查了!”
林清萸面无表情道:“既说是鹤顶红,那事便妥了。”
“可那药,真的是则俜侍卫带给姐姐的吗?姐姐是如何说通则俜侍卫的?”
林清萸看了眼手腕处藏着的瓷瓶,淡漠道:“我没告诉他,那药是我自己调制的,只是毒效与鹤顶红无甚差别罢了,但药性却极缓,我事先已服了压制毒性的药丸。”
这样兵行险招,让沫儿着实吓了一跳。
沫儿面添忧色,眼中已怕地生出几分晶莹:“姐姐,这鹤顶红药效极快,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万一配错了方法没等到皇上来,岂不是…”
“不是已经没事了么?好了,别担心了。”林清萸抬手给人拭着眼泪,和颜安慰。
沫儿紧紧地握住人手:“其实皇上这般在意姐姐,回宫是迟早的事,姐姐又何必以身涉险?”
“你觉得皇上当真在意我?”林清萸的视线淡漠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宫中诸多佳丽,争芳斗艳,皇上不过是偶然想到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罢了…人在拥有的时根本不会珍惜,失去了反而会细细品味,意想再回味一次。”
她愈说,语气愈冷:“皇上心思缜密,但往往心思过于缜密之人都把柔软藏在最深处,他是皇上,自然可以冷血无情,可午夜梦回之时,就算心肠冷如磐石,也抵不过自我的谴责。”
沫儿小声道:“姐姐是说,皇上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后悔了?”
她笑了笑,抚了把肩边的发丝:“也许?是人都会有后悔的时,只不过再怎么后悔,也没有挽回的时候了。”她用指拢在交错的发丝间,用力向下一顺,皱眉道:“只是皇上眼里,他自己从来没犯下过错,又何来后悔之说?”
门口处传来几阵叩响,沫儿起身查看,声音亮快:“是则俜侍卫啊,姐姐她正梳妆呢,要不然您等一等?”
那人并未回应,只默默退在了旁处。
大雪纷扬,寂静孤清。
簌簌的雪花晶莹剔透地飞舞在空中,宛如泪花凝结的冰霜,这样冰天雪地的世界,男子笔挺而瘦削的身影如一只困境中桀骜的雄鹰,不肯于这泼天的落雪下低头俯身。
林清萸悦然微笑,撑着一把纸伞站到他身侧,“则俜大人出门匆忙,忘了带伞么?”
则俜并未说话,只微微动了动眼神,以余光看了眼林清萸,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皇上已查明你父亲和兄长的事,本来要即刻接你回宫,只是近来湖面结冰,要等来年开春了。”
“既然湖面要结冰,则俜大人还不尽快回宣明城么?”她声音落寞,带着几分颓然:“若是因我的事耽搁了,害的大人困在浮华州,可如何是好?”
则俜沉默片刻道:“其实前些日子皇上已有意接您回宫,这近两年的时间,不过也是要用这些时候修身养性。”
她按耐住心中的起伏,轻声道:“兰妃当年也是如此吧?皇上这样把身边的妃子一个个送出宫外“修身养性”,只是为了得到个听话的猫儿狗儿的是么…”
则俜微微出神道:“皇上的心意,臣并不知道,臣不过是奉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