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把樱桃拿来。”她停下嗑瓜子的手,口中有些发干,喝了口清茶润嗓。“好嘞。”半夏掂起食盒递过来。出门游玩自然要带瓜果。樱桃这几日刚熟,闻昭穗不仅做了蜜煎樱桃,出宫前还着人拿了些新鲜的。于是乎周盼便看见闻昭穗从食盒率先拿出了两个碗,忍不住开口:“别人出门都是带胭脂水粉、扇子香包,你倒好,怎的连碗都带来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碗,这可是琉璃碗,大老远从波斯运来的呢。”闻昭穗煞有其事介绍道,十分轻柔地将蓝色琉璃碗放在桌上,半透明的碗壁刻着异域风格的花纹,质地晶莹剔透。“还别说,你这碗确实精致。”周盼伸手摸了摸外缘。“那可不,吃樱桃就要配这样的碗。”闻昭穗在两个碗中都装了一大半樱桃,随后浇上一勺蔗浆和两大勺酪浆,酪香与果香交织。“吃吧,连酪浆都是我自己调制的。”闻昭穗已端起了小碗。这时候还没有酸奶,只有味道更淡更稀的酪浆。闻昭穗熬了几个晚上、换了几次配方把最初的乳酪调成现在接近酸奶的口感,之后包好几罐送去了长春宫。庆阳尝过后立即往清居殿送来了上好的乳酪,让她多做酪浆。天气渐热,酪浆不能放在外头。庆阳又大手一挥,闻昭穗便能堂堂正正将其储存在宫里的冰窖。抱大腿的感觉实在美妙,闻昭穗深有体会。酪浆与樱桃入口,还带着细微凉意。浓稠、酸甜、柔滑,樱桃是上好的朱樱,饱满而清甜,但果子远远没有酪浆来的惊艳。醇厚的酪浆酸甜适中,入口即化又回味悠长,看着似山头皑皑白雪,吃着如云朵绵软顺滑。樱桃奶香一瞬间充斥口鼻,跳跃又纯粹。“郡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周盼放下酪浆樱桃,表情郑重。“你说就是了。”闻昭穗心头一跳,难道周盼觉得这酪浆难吃却又不好意思提出来?也是,她可能还吃不惯酸奶。“是我唐突,想着……日后可否有机会去你清居殿用次膳?若是麻烦便算了。”周盼犹豫着,终于说出了心底这句话。闻昭穗光做些小食都这么好吃,每回还不带重样。而且听郡主说她在宫里也时常自己做膳食吃,那……定然更美味了。周盼家教严格,可这次她实在是想尝尝闻昭穗亲手做的饭菜,也算了却一桩心愿。闻昭穗一愣,随即失笑,“就这个吗?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莫说一顿了,你就是每日都来也成。想吃什么提前说,我给你备好,保管你吃好喝好。”“那就提前谢过郡主了。”周盼道,不由开始憧憬。“这儿还有蜜煎樱桃,我用蜂蜜熬的,你别忘了吃。”闻昭穗将另一个小瓷碗推到周盼面前,里面堆叠着大大小小的樱桃蜜饯,红玛瑙一般玲珑剔透。周盼正欲伸手去拿,忽闻外面嘈杂之声顿起,“救人”、“翻船”……之词掺杂其中。出什么事了?二人忙起身走到凭栏旁观望,只见刚刚还奋勇当先的那艘龙舟即将完全没入河中,仅剩个龙头露在水上,看着实在不吉利。舟上的汉子接连掉入水中,会凫水的还能带个人,不会的只能无力扑腾。原本接近尾声的龙舟赛被骤然打断,场面十分混乱。阁楼上的人们见此也大都瞠目结舌,议论纷纷。“天,船怎么还翻了?”闻昭穗一惊,双手紧握在木栏杆朝那边看去。“我的老天爷,这不会出人命吧?”半夏喃喃道。周盼也始料未及,凝着眉头沉声说:“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就翻了呢?船沉下去也就罢了,只希望人不要出事。”“奴婢看到已经有巡检使朝这边来了,还好今日节庆,城中安排了不少巡逻的人。”周盼的侍女指着另一个方向,果然有一队官府的人小跑而来。很快,前面的几个巡检使就已跳下河去救人了。“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事,往年端午……”周盼话音还未落,一阵霹雳咣当从楼下传来,一个小厮打扮的灰衣男子跌跌撞撞冲上三楼,左臂不知被何利器划了一道大口子,正往外冒血。头发散乱,像个亡命之徒。还离栏杆旁的几人很近。客人惊呼,茶楼登时也陷入混乱。“主子小心!”半夏最先反应过来。闻昭穗被周盼拉着连连后退,神情紧张。她好不容易才出趟门,这事儿一桩桩的怎么来之不尽?“主子,找机会下楼。”半夏挡在闻昭穗身前,捏紧了腰间软鞭。半夏粗枝大叶,想问题做事情也不怎么会拐弯,可夫人偏就是挑了她和素馨随着闻昭穗一同入宫。原因除了和闻昭穗熟络外还有一点,那便是她自小习武,有两把刷子在身上,这样一旦发生危急还能护着郡主一二。与此同时,又有两个提刀的黑衣人冲上了三楼,皆蒙着半张脸,朝着那男子步步紧逼。周遭一瞬间静默下来,大家默契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歹人注意。闻昭穗拉着周盼悄悄向楼梯口后退,另一只手还不忘掂起枣红食盒。里面还有不少她亲手做的蜜饯,丢在这里太可惜,况且这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食盒。“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一命。”领头的黑衣人说道。“东西我扔了,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可笑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们是真心合作,好啊,现在一转眼就来斩草除根了?那谁也别想好过……”男子抱着左臂伤口咬牙道。“可以。”黑衣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复踩在他手腕,蹲下来直接挑断了男子手筋。“啊——”惨叫凄厉。闻昭穗手中食盒差点掉下,半夏在人群中护送着她下楼。“快、快走。”周盼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紧随其后。巨大的疼痛自手腕散布到全身,男子脸色煞白,瞬间布满冷汗。他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个死,可这世上往往有更多比死还难熬的法子。绝望席卷而来,他当初就不该和他们做交易。对方将自己拿捏的清清楚楚,自己却连他们幕后之人的影子都没见过。“你还有手筋、脚筋,在巡捕过来之前刚好能挑完。”黑衣人刀尖划向他另一只手腕。“等等——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男子疼到痉挛,终是屈服。“我给了那个姑娘,穿着……绿衣裳。”“她在下面。”另一黑衣人向外看了圈,锁定在一道背影。“虽然识相,但还是晚了。”领头一刀划过男子喉咙,随后直接将他从三楼抛下。外面,周盼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且离得更近,她便先上去了,扭头对闻昭穗说:“你让车夫跟在我们身后,先去我府上压压惊。”“好。”闻昭穗点点头,是得压压惊。随即走到侧门旁边,车夫把轿凳放下,闻昭穗抬脚正待踩上去……“砰——”刚刚那名灰衣男子从上面直直砸在马儿前身,复又滚落在地,已经没了生气。马儿受惊嘶鸣,一瞬间便带着整个马车向前冲去。周盼的车夫为了躲避只得甩鞭起行,距离闻昭穗越来越远。周盼颠簸中开窗朝后看,只看见杂乱无序的人群未见闻昭穗身影,两耳嗡嗡。“主子快走!”此时闻昭穗还在怔愣中,半夏再次将她推开,转身抽出长鞭。只见刚刚楼上的两个黑衣人不知何时下来了,一同盯着闻昭穗,目光不善。不会是来杀我的吧?闻昭穗莫名其妙却感到心底一沉,不好的预感升起,恐惧逐渐蔓延。“您先走,这里有我们挡着。”车夫此时也拔出车下暗格里的长刀,和半夏一左一右挡在闻昭穗身前。“你们小心!打不过一定赶紧跑!”闻昭穗知道自己在此地多留只会拖累他们,急忙抱着食盒朝另一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