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徐书墨,我又见到你了。
无数鲜明的场景伴随着回忆中无处安放的情绪,潮水般地涌上了晏晓的心头,在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煤球的双瞳形状变了又变,搭在徐书墨手上的猫爪也一点点按进了对方的皮肉里。
然而徐书墨却像是丝毫无觉一般缓缓输送灵力,直到确定小煤球身上的伤口已经不见时,才轻轻伸出手,想要帮它顺顺毛。
还没等晏晓想自己要不要跳出徐书墨的怀里时,刚刚伸到半空中的手便顿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下晏晓就算再刻意忽视,也能从他憔悴苍白的脸色和纤弱到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中看出,秦长风没有骗他,徐书墨是真的受了重伤,而且一直没好。
像他们这种顶级高手,轻易不会受伤,但一旦受到这般严重的伤害便很难调理,稍有不慎,就是危及生命的大事。
晏晓原本还满腔的愤怒不满思念怨恨在一瞬间全都变成了心疼,看着徐书墨踉跄几步摔坐回床里,单手撑着木架想要稳住身形,而咳出来的鲜血甚至顺着唇角沾在他的白色前襟上……他此时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身体略一挣扎,便从徐书墨怀中落在了床上。
徐书墨不明白这只小煤球想要干什么,看他尾巴一甩一甩像是要离开的模样,不知怎么心中便略过一阵怎么忍都忍不下的悲凉感觉,苦笑一声道:“你也要走了?”
小煤球的一只爪子停在半空中,半扭过头,圆圆的双眼无辜地盯着徐书墨,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你在说什么?
徐书墨自己都觉得荒谬到好笑,但可能是这么长时间他真的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一只猫也好,不对,最好是一只不会听懂他说什么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的猫才好……于是他伸出手在猫的头上轻轻摸了一把,道:
“我是不是,太过失败了?”
小煤球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退了几步,在床上躺下。
徐书墨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不轻不重地摸着小煤球身上软软的毛,双眼露出空茫而怀恋的神色,缓缓道:
“是不是我平日里太过严厉,所以……什么都不敢对我说?”
晏晓心中巨震,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徐书墨,期待却又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仔细想想,他说的好像也都是实话……”徐书墨的声音越发低沉,“其实我当时,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应该多问上几句才是……”
他自顾自地说着,目光失焦的厉害,一时间竟没有留意到,眼前一阵黑色的雾气一闪而过,随后自己的身体被温热的手臂扶住。
那人的手绕过他的背后,半扶在他的颈侧,随后,那张他最想见到却又不敢去想见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怎么听都是带这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师尊在说这些话之前,不如先回答我一下,怎么会把自己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第56章雨女无瓜
晏晓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徐书墨脸上一瞬间震惊、喜悦、疑惑、窘迫、恼怒种种情绪的快速变化,而就在晏晓想要开口再同他说话之前,那张脸上又变回了他平日里最熟悉的冷淡模样。
眼角余光中隐隐有一道寒光闪过,好在晏晓早有心理准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徐书墨的脉门,渡劫巅峰的灵力威压顺着对方的经脉汹涌而至。
“师尊,别闹,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徐书墨的唇边又落下一道血线,刚刚出鞘一寸的“照影”也被晏晓重新收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原本修为就比不上这个魔尊徒弟,更不要说现在重伤在身的时候。对方的魔气游走于徐书墨的经脉间,每一息都像是有千百锐利的刀子在经脉上寸寸割磨——同他此时的心绪一起,里里外外都是透骨的痛。
然而他不想退缩,也不能退缩,便仍旧是摆出那副平日里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模样,抿了抿唇,就要开口时,却被晏晓伸出的食指点在了唇上,原本的话就无可奈何地咽了下去。
“师尊你每次摆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我都害怕得很。”晏晓的声音里带着满是自嘲的声音,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僵硬,“你现在不好开口,若是想说些什么‘欺师灭祖’、‘逆徒无耻’这种话,那我替你说了便是。”
徐书墨不是感受不到他此时的失落难过,但无论什么时候对上晏晓,他都会有种莫名的自负感,好像自己一定要用某种形式压过他时,自己才会觉得安心并放松下来,尽管一个名叫理智的东西告诉他,他这样做,之后一定会后悔。
但他还是开口,哑着声音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我同你之间,早已恩断义绝,再没什么好讲的。”
“是吗?”晏晓看他这样子,听到他说这种话,虽然心中早有预想,但酸涩的胀痛感还是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脑海中。他俯下身,贴在徐书墨的耳边低声道:
“倘若我没有听到你之前说的话,或许还真的就被你骗过去了。师尊,你几时才能在面对我的时候,坦诚一些?”
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徐书墨的耳畔,几乎在一转眼的工夫,热意就从徐书墨的耳后一直烧到了脸颊。徐书墨不是预想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若是去想在自己的弟子,或是在魔尊的面前倘若低了一头,他却也是从心里无法接受,索性便不去想,只是别过头去看脑侧的一缕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