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己垂着头,眉心微蹙,仿佛责备,又似担忧。他的手自然地揽在轻焉腰间,毫不避讳。轻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向先生道谢,转眼见众人将自己望着,猛然发现纱巾已不见,连忙捂住脸四下寻找,见着那纱巾高挂在杏树上,她连忙跑过去,踮着脚尖,举起手臂,蹦跳着去扯,但以她的身量,不论她如何费劲,都还远远不够。
众人眼见着山己走过去,像个为女儿操心的老父亲,长臂一伸,便轻松将月白色纱巾取下,拉下她高举的手臂,将纱巾系在她的手腕上。轻焉愣愣地看着,察觉坐席、小侍们奇怪的目光,才惊觉这纱巾应在脸上,她忙单手去解,解不开,心里着急,望着山己求助。
山己按住她的手,说道:“不必再遮掩。”他说完,转身看向坐席们,神色板正严肃。眉心的川字纹能夹死人。
坐席们连忙转眼别处,作非礼勿视状,却时不时忍不住偷觑轻焉。他们中一大半,并非祁安府之人,皆或多或少听闻过轻焉毁容的传闻,今日这一见着实惊为天人,想那坊间谣传之言实在可笑,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人与那“丑陋”二字绝无干系!那些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述说,都是添油加醋的诋毁,言过其实的臆测!造谣之人实在是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除了那心有所属的三两个,其余人都曾有过才子佳人的一帘幽梦,从前,他们所知的神仙妃子、洛神再世,都是书中几个墨字,心里几许遐想,这一刻终于有了完形,化作真实,那便是眼前这位仿若精灵出世的女子!
在他们眼中,山己先生仙风道骨、气质独绝,与轻焉站在一起,好似——他们大逆不道地想:老木生花!谁要想折花,得先问这老木答不答应。
轻焉也知没有遮掩的必要,便不再执着于纱巾,端看劈柴有趣得紧,也想上手。那对轻焉有几分遐想的坐席弟子们登时精神百倍,浑身有劲,捏紧手中的斧头,卖力地劈砍木柴。他们在山己眼中,像几只求偶的大马猴,着实难看。
山己冷眼扫去,带着老木护花的意思。
弟子们迫于先生的威严,收敛明目张胆地“勾引”,转而向轻焉暗送秋波。奈何轻焉眼里只有斧头、木柴,对他们毫无兴趣。轻焉跃跃欲试走上前,便有人红着脸将手里的斧头递来,教她使用斧头的要领。那是他将虎口磨出血泡后领悟的。
轻焉的手刚碰上斧头木柄,便被山己拉了回去。她转眼便见山己面无表情,刻板说道:“不必你劈柴。”
轻焉心想,这一定也是亲传弟子的特殊,不过,她觉得劈柴比读书写字好。
她愿意劈柴!
轻焉望着斧头,神色向往。
山己无奈又说:“那斧头也不轻,你拿不动的。”
轻焉目光落在地上那柄大斧头上,想到自己险些被其砸伤,不免心有余悸,坐席弟子们手中的斧头——看蓝羽正撑着斧头柄揉肩捏膀便知——还是沉!但她仍不死心,张着眼眸恳求道:“先生给我一柄小斧头,可好?”
她心想,大的拿不动,小的总能行。
山己不答应,直言道:“没有小的,你看着就是。”
轻焉嘟了嘟嘴,抱手胸前,赌气转向一旁,不再说话。
坐席弟子们羡慕轻焉不必下苦力,拖着沉重沮丧的手脚,慢悠悠地劈砍木柴,一面砍着一面绞尽脑汁想,这到底是一桩怎样的考验?先生又有怎样的深意?他们想来想去,仍旧摸不着头脑,却已为砍柴之事大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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