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呢,你也知道爸爸的腿没了,整天坐在轮椅里,多么孤独寂寞,我和妈妈来了,刚好可以弥补他生活的空虚,不是更好吗?你和姐夫就在夏威夷好好度假吧,家里一切有我和妈妈,你不用担心。风雨,那个婉姨好像是站在你那一边的耶,看来你们主仆情谊蛮深厚的哦~”
侯意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阮明镜很不适应:“侯家没有主仆,都是亲人,而你和阮阿姨才是外人,听清楚了吗?”
“外人?姐姐,要我再说一次,我姓侯吗?白纸黑字,公证和领养程序全都办妥了,我劝你还是对我们客气点。”
侯意语气里的挑衅很明显,阮明镜冷冷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听爸爸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但是挂完后,她发现自己的手和心都在颤抖,她想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不会无缘无故去领养侯意,她不信爸爸会这样做。她要立刻回国,向爸爸问清楚。杨间睿阻止了她,并劝她先休息,明早他陪她回国。哪知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天,她所在的酒店发生火灾,所有的东西全被烧毁,包括身份证和护照。
漫天熊熊大火,火焰升上半空,烟熏缭绕,火舌喷吐染上血一般的嫣红。她穿着睡袍,站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吓得瑟瑟发抖。杨间睿一边安慰她,一边带她到了另一家酒店,安排她休息。
等到她重新拿到可以回国的证件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杨间睿送她去机场,一路上阮明镜的电话响个不停,可阮明镜一看是自己房间打来的,就知道是侯意搞得鬼。她不想听到侯意的声音,最后索性关了机。到了机场,杨间睿帮她拉着行李,手机响了。他腾出一只手接听,三秒后脸色大变。他看着前方正在兑换机票的阮明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
阮明镜拿着机票朝他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面带愧色:“间睿,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我实在放心不下爸爸,请你不要怪我。”
“明镜,我刚接到电话……”
杨间睿的眼中有心疼和怜悯,阮明镜却猛地打断他的话,着急要走,匆匆道:“间睿,马上要登机了,有什么话等我下了飞机再说,我要走了,你保重!”
她提着自己的小包,迅速淹没在人群之中。她走的飞快,脸上面无表情,换了登机牌,她进入甬道,甬道很长,周围的人挤挤攘攘,匆匆跑过她身边,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她差点就摔倒了,那人边说对不起边跑了。
她蹲在地上,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她也不知为什么,心好痛,痛的连呼吸都很困难。刚才她故意不听杨间睿接下来的话,就是不想承认心里害怕的那件事。她知道,爸爸一定出事了。
她真的好害怕。
害怕地连手机也不敢开。
甚至坐上飞机后,都有一种掉头的冲动。
对面坐着一对外国夫妻和他们的双胞胎儿子,一家四口看着泪流满面的她,窃窃私语。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从登机时一直哭到下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悲伤的事情。临走前,那个妻子还拥抱了一下阮明镜,道:“Everything willokay。”
阮明镜红着眼眶道了谢,可当她回头,看到前来接机的侯远靳。侯远靳仍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只是他穿了一身黑,袖子上面,套着一块黑布。
阮明镜手里的东西落到地上,她捂住嘴巴,牙齿磕在一起,连连摇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最撕心裂肺莫过于此,如果上机时她还心存侥幸,那么此刻侯远靳把这份侥幸一并撕碎,狠狠推到了她的面前。
侯远靳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身前一拽:“走吧。”他带着她坐上车,给她系上安全带,甚至还帮她盖上了外套,打开了暖气。因为她在发抖,手冰凉的好似一块铁,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冷的手。
“家里有媒体记者,你不要说话,一个字都不要说,直接去灵堂。看到侯意也不要惊讶,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听到了吗?”
侯远靳的声音好像一把淬着毒的利刃,穿透她的耳膜,浸入那脆弱的身体。她木然的眼睛动了动,依稀听清“灵堂”“丧礼”几个字,那些好像很遥远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她来面对了呢?
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好像自己站在一块极其安静的寂地,听着水滴滴滴答答,镜面似得水面荡起涟漪,一圈圈扩大,蔓延,抵达边缘。
回到家,恍若隔世。
曾经那么漂亮辉煌的房子,全都挂着白布、挽联和鲜花,外面挤着看热闹的人,里面却空寂无声,站在大厅,只觉得一阵阵发寒。她走了几步,想要照旧去书房看看爸爸,却被侯远靳拉着,到了灵堂。
灵堂里站着所有侯家的人,正中是侯明翰的遗像,黑白,庄重。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子。风呜呜吹进来,撩起了几条长长的垂幔,一个打扮素净干练的女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站在阮明镜面前。
女人不高,所以需要仰着头跟阮明镜说话。她脸上带着虚假的笑,眼睛却闪烁着冷光:“明镜,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那是阮玉莲,阮小艺的妈妈,她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阮玉莲对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子招手:“侯意,快过来看你姐姐,你姐姐刚下飞机,还不适应,你扶着她。”那个女孩子站了起来,齐刘海,红嘴唇,脸蛋白白的,露出羞怯的神情,果然过来亲亲密密抱住阮明镜的胳膊,清脆地唤了一声:“姐姐。”
如果不是熟悉那个声音,恐怕谁也不会把她与电话里那个嚣张刻薄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阮明镜木然抽出手来,四周转了一圈,大家的眼睛都随着她动,几乎就在以为她要疯了时,她停下了,拉着侯远靳的袖子道:“小九哥哥,怎么没有棺材……应该有的啊……”
侯远靳冷冷道:“天气热,义父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火化……
她脑袋里金星乍起,颤声道:“你们……”食指指了一圈,被指的人都低下了头,唯有侯远靳冷眼站着。她嗓音颤抖,嘶哑,拼了半条命质问:“我走的时候爸爸还好好的,我回来时就天人永隔,爸爸才走了多久,你们就火化他的遗体,究竟是谁下的令!你们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见,我欠了你们什么!这里是侯家,是我家,你们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