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张家,门头的大匾篆刻着古朴端庄而又字字见骨的四个大字——医林圣手。下方,一对白玉石狮子盘踞大门两侧,昂首怒目,承载着这座宅子的沧桑历史。
这里,正是民间流传着“南温北邪中局方,东西汇凉守两边,千金弟子遍天下,伤寒一出无人敌”的伤寒主事人的住处,也是岭南人的骄傲所在。
宅子很大,分两院。东跨院中间种着棵杏树,树下两人,分坐石桌两侧。石桌上,黑白分明。
其中一人,鹤发童颜,手捻颗白子轻轻落下,正落在棋局白方做活的生死眼上,他这么一下,己方十余颗白子竟然成了必死之子。和他对弈的人年岁也在五十多,相貌和老者极为相似,正是他的大儿子张翰白。
张翰白见父亲下出昏招,轻轻一笑,落黑子封杀:“该是我占优。”
“那倒未必。”
老者落子如飞,张翰白补手吃掉十余白子,转眼间,双方已下十余手。这时,张翰白才发现趁着自己吃子的功夫,父亲竟然将西北部的棋做成厚势,自己的二十余子反倒被包了饺子。
张翰白弃子不语,他在琢磨父亲此举的深意。
老者直视张翰白:“棋如人生,人生如棋,不懂得弃子,何来胜势?为帅者,眼观全局,不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善于用势,顺势而为,方可事半功倍。”
张翰白拱手而立,肃然道:“谨遵父亲教诲。”
“说时容易做时难。”老者轻喟道:“十年前,陈洪亮凭目诊惊艳四方,得到许多大佬的关注。可他并没有挟势南下,反而退隐陈家村。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实时北局方内乱刚平,千金、攻邪温补以及我伤寒大举进军中部市场,北局方根基岌岌可危。可他挟目诊之势以退为进,隐居幕后,反倒让我们这几家心生忌惮,不敢出全力。北局方借此稳住中部局势,做大西北优势,保北局方十年安稳。论当世帅才,陈洪亮当之无愧。懂时局,善借势,知进退之道,只此一招,便化解了北局方当时面临的危机。此人,不可小觑。”
张翰白点头,忆起当年的情景,他到现在也无法忘怀。要不是陈洪亮露出一手绝活让zhongyang大佬为之侧目,又以不争为手段博取大佬们的同情,让这些大佬出手相助,中部和西北早已不是现在北局方一家做大的局面。
可今时不同往ri,随着那些大佬们的退位,北局方牢不可破的外部屏障已动摇,张翰白相信,即便伤寒不动手,其他几家也会在北局方的地盘掀起风浪。毕竟,十年不短,在这十年的功夫,各家都已积攒了足够的力量。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sao五百年。现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病的病,剩下没几个喽,该退喽。”老者读懂儿子的心思,遥望着西北的天际,问道:“你怎么想的?”
“声东击西,以中部寥寥数子,换取西北的胜势。中部,北局方的根本所在,他们不可能不理。倒是这几个子得好好斟酌。不下则已,下子必让北局方不得不顾。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子,不一定非要自己下,也可从被局方里面找。”老者摇头,轻啜了口香茗。
张翰白沉思片刻,说道:“父亲不说,我倒忘了件事。中海市医学院的张明宇一向是北局方的台柱,可最近发生的事倒是有些蹊跷,我这次来,就是想让父亲帮我把把关。”
“你说的是媒体炒作附属医院的事吧。”老者捻须轻轻提点:“张明宇可不是陈洪亮的弟子。”
张翰白眼睛一亮,道:“难怪如此,少了陈洪亮的压制,张明宇自然想拥兵自重。陈凡,不过是他抛出的一颗探路石,以此试探陈洪亮的反应,端得是好手段。而陈洪亮也的确老辣,明知张明宇的打算,却佯装不知,自己不出面,先让陈氏中医馆出面打压陈凡。现在的双方都在陈凡身上角力,不愧是聪明的做法,进可攻,退可守。”
如此一想,他所有的疑惑顿时解开。陈凡,一介学生,何德何能竟然被聘为特邀医师,还不是缘起于他曾跟陈氏中医馆的人有过不愉快的冲突,正好成了张明宇利用的棋子。可这样的内乱,倒给了己方一个趁势在中部搅局,扩大西北势力的契机。
搅局的人选,根本不用选,那个叫陈凡的人就是最好的棋子。只要保住陈凡,就等于保住张明宇,起到掣肘北局方的目的。用最少的人力和财力,牵制陈洪亮大部分jing力和势力无暇他顾,对己方来说,相当合算。他可以从容布局,一举突破北局方在西北方的壁垒,进一步增强对西北地区的影响力。
老者见儿子已想通,笑道:“不止你有这种想法,相信其他几家也想到利用这点,却是不可不防。”
张翰白点头,道:“这点,亦是我思虑所在。西北,陈氏中医馆和莫高中药厂一家独大,占据着近一半的市场份额,而我们的槐仁堂和药厂也不差,约有百分之三十的份额。除了南汇通外,其他几家分摊了剩余的份额。我们和其他几家相比,地缘的优势和西北地区的官方资源相对雄厚,会让我们取得相当主动的地位。当然,为配合西北方的攻势,媒体方面、官员方面、内部人员的抽调,这些我先前已在协调。至于中海市的的棋,还得请父亲出马,搬动中南省的那位,方能给北局方施加足够大的压力,迫使陈洪亮不敢稍动,等他搬动其他人,我们已达到增强西北厚势的目的。”
老者微微沉思一下,道:“嗯,时间换空间,这招乾坤大挪移用的妙。至于中部地区,就先让那几家去争吧。棋语有云:金角银边草肚皮。巩固西北,进退自如,到时再和那些老家伙在肚皮上玩玩,亦不枉人世走一遭。嗯,你认为契机会出现在何时?”
“父亲,应该下星期一。那时,正是中海附属医院针疗科开业的ri子,如果换成我是陈氏中医馆的人,必然会选择那天下手。”
“好,我这边不会耽误你的事。不过,三年一次的‘杏林赛’关系到排名,也是重中之重,千万不可耽搁。”
“是,父亲。千金门和攻邪门的年轻人中高手辈出,可咱们门人弟子也毫不逊se,尤其是玉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孩儿有信心将这届的‘杏林杯’继续留在伤寒派。”
“嗯,玉儿最近忙什么呢?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话虽有责备意。脸上却无半分不高兴的神se,反倒充满关心,看样子,老者对宝贝孙女的喜爱尤甚其他小辈。
“她前一段时间跟我说遇到瓶颈,要出去一段时间。昨儿给她妈打电话说在英国寻灵感,还托我问您好呢。”
这小丫头,志存高远啊!
老者轻笑着,捻着长须神思悠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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