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一口气,攥成拳的双手松开了,刚想靠近,这才发现欢婶口中的奇怪之处是什么。
小殿下立在书案后面,手执着毛笔,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作画。
一身单衣,素白色的衣襟、裙摆上染着不少墨迹,就像是雪地里开出的墨梅花,既有几分傲骨来。
裴寂看了一会,才缓步走了进去,越过地上散落的画作,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走近了,才发现她发丝随意地散落在肩头,似乎是冷的,小脸苍白得很,脸颊上也沾了好几处墨迹。
那双莹白的玉手,此刻已经被墨迹染成了黑色。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房内却并非盏灯,昏黄的余晖落在桌面上,却半点没影响到那个作画的人。
就连裴寂走近,她都半分未察。
以往,只要他逼近她身侧三步内的地盘,她就会浑身竖起防备。
可是这一刻,她仿佛沉浸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追过来的三人就停在房外,欢婶喘着粗气道:“裴爷,小娘子已经画了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我唤她,她也不理我,就像是。。。。。。”
像中邪了一样!
“宝嫣。”裴寂压着声音唤了她一声,可作画的人手上的动作连停顿都没有,依旧下笔飞快,又勾勒出了一张新画作的轮廓。
裴寂心口闷得厉害,大步上前,强硬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舔了墨的笔尖悬在半空,纸上渲染开了一团墨色。
“小殿下!你在干嘛?”他继续问了一声,可被他捏住手腕的人却依旧看着书案上的宣纸,半分心力也未曾给他。
“小殿下--”他又靠近一步,低头又唤了她一声。
她骤然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几乎用尽了死力,可男人眼睛都不眨地任由她咬着。
他的手背不断有鲜血渗了出来,滴落在宣纸上。
宝嫣突然松了口。
“血!到处都是血!”她赤红的双眸被宣纸上的血迹刺了一下,她突然喊了一声,浑身失了力气往后倒。
男人揽住了她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长翘的眼睫犹如受惊的蝴蝶,颤了一下,眼泪立刻就滚落脸颊,像是含了无限的委屈。
看着她这副模样,裴寂是半点气都生不起来了,无奈伸手碰了碰她冰凉的脸颊,小声哄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到底怎么了?”
怀里的小殿下就像是突然喘上一口气,那双潋滟水波的眼眸顷刻间染上了慌乱,她双手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浑身乏力。
裴寂脸色铁青,将人紧紧揉进怀里,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心中强抑的恐慌在这一刻全往上涌,泪水像是不要命地往下掉,宝嫣大哭了一场,才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刚想推开他的手臂,却发现自己双脚发软,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忽而身子腾空,她被男人打横抱到了里间的软榻上。
男人将她圈在身下,一双染着寒冰的眼眸死死凝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宝嫣抬手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几乎被墨迹染成了黑色,连着指甲都是黑的,脏兮兮的。
她抿着唇瓣,不断用袖口擦拭着,想将墨迹擦掉:“都是血,全是血!”
听到这里,裴寂算是证实了心中猜测的。
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做噩梦了。
那噩梦里到处都是血,将她吓成这个样子。
“是梦,有我在,不会让小殿下有事的,我们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好不好?”他大手抚摸着宝嫣的脑袋,小声哄着。
见她神色呆滞,没有回应,他重新将人抱起,刚想往床榻走,可怀里的人却揪住了她的衣襟,小声道:“我不要!”
“好,不睡了。”裴寂点头又哄了一句。
她瞪大双眸,眼中露出的恐惧清晰可见,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
他转身抱着人进了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