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上财金融学分数会稍微又高些,稳妥起见,张近微报考的是会计学。
学校奖励了张近微一笔钱,考上上财,在一中的话绝对不是很牛气的事情。可在八中,足够惊艳,原来一中的老师听说张近微考上上财,很吃惊,但同时一样很高兴地开起玩笑:咱们一中没能好好挖掘孩子的潜力,不过宁做鸡头不当凤尾这古话还是对滴。
郑之华一个暑假都在炫耀张近微的高考成绩,并且难得慷慨,给了她一千块钱,另送一支口红。她温情脉脉告诉女儿,自己其实好爱她。
这些年,张近微的心里,其实早已攒够足量的失望,她没接受这些,连虚假的温情都没力气敷衍出来。
果不其然,换来郑之华非常激烈的指责,诸如翅膀硬了,早晚会把妈妈的养育之恩忘掉此类。张近微住在八中班主任为她争取来的宿舍里,躲开母亲,只等暑假开学去魔都。
“张近微,好样的!”她买礼物去老班家时,这是老班开口的第一句话。
中年男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想起谢圣远,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应该和很多孩子一样,正满世界地疯玩。他眼睛有些发紧,和张近微细致地聊了聊她专业的就业方向。
“上财呢,可能开销大点儿,不过学校可以申请贫困助学金。”老班说完,意识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可女生已经自然接上话,“嗯,谢谢陈老师提醒,我跟爸爸说好了,最多让他支持我一年到两年的开销,我自己会想办法。”
老班用无比骄傲的眼神看着她,“张近微,老师很佩服你。”
她不好意思笑了,这一笑,还是老班熟悉的张近微,有点腼腆,文静美好。
可是她看起来开朗了许多,也许,是和热情学姐打交道的关系。
所以,老班没有谈论任何以前的事情。
张近微离开时,老班送她到楼下。她穿着新裙子,那是她唯一犒赏自己的礼物,不贵,但任何衣裳在她身上都很美,少女纤细的腰,修长的腿,还有白到发光的细腻肌肤,张近微热爱自己的新裙子。
但再度走在一中的校园里,这让她眼睛不可控地发酸,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早都忘了……她反复在心里跟另一个自己对话,这很管用,把自己当成两个人,软弱的,坚强的,心理上的博弈她必须习惯,否则,人是活不下去的。
脚步带着她往紫藤花架那个方向去,到半路,张近微惊觉不已,她立刻换了路线,走出校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对着以前的理科大楼方向,凝望良久,轻轻吐出两个字:
再见。
暑假最后的日子里,她接到人生中的第一单,关于插画。她用那个钱,买了一大束小白菊小□□,在黄昏时刻,去公墓看望谢圣远。
而再一次见到丁明清,竟是在临去魔都的前一天。
怎么说呢,她差点没认出丁明清。她好像瘦了不少,做的新发型,画着淡妆,穿那种法式连衣裙。丁明清手里拿着新款手机,一边通话,一边朝对面张望。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对面。
男生理着寸头,穿干净的白色t恤,他怀中抱着花店精心搭配好的扫墓专用鲜花。
……以前没在意,原来,他五官棱角这么鲜明。
张近微半天才意识到对面的男生是单知非,她心跳骤止,炎热夏天里人像是被用冰流浇透,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那两人汇合、对话,然后一起走远。
她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刮过,火辣辣的疼。
没有什么男女主在街头重逢,遥遥相望,饱含热泪。有些事,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就像本市离魔都如此近,大家等开通高铁居然都可以等上很多年。
张近微去魔都那天,爸爸送的她,也许,是因为她考上还不错的大学,可以让长辈脸上有光。也许,仅仅是因为魔都路程还不算远?张近微看着车窗外流动的颜色,满脑子只剩奇怪的想法,比如,崇明岛上有块地,理论上属于本市,可崇明岛却被默认为是魔都一部分,就像人的归属感,有时候会无比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属于哪儿,希望吧,我可以属于更辽远的未来,张近微收回目光,默默地想。
虽然离的近,张近微是第一次来魔都,可爸爸不是。因此爸爸没主动提去观光什么的,直到临走,提一嘴,张近微委婉说:“不用了,我要在这呆好几年呢,慢慢会摸熟的。”
魔都纸醉金迷,尤其到夜间,让人误以为这是人间天堂。但张近微没想到学校环境……水泥路还不如一中?她有点惊讶。
学校面积也比不上复旦,和临近的同济。可是一打听,这里吃饭开销却比同济贵。
宿舍四人一间,大家略矜持地彼此打探进来的分数,慢慢聊开,才知道四人当中就有两人是因为去不了隔壁和清北,沦落至此,两人的家境貌似也不错。
两人都有着清晰的继续深造计划,准备出国。
因为规划不同,很快,四人便自动分成了两派,张近微和来自普通工薪家庭的苏州女生李让走的近些,当然,大家都是那种比较踏实的学生,看重学习,相处还算愉快。
四人中有三人来自同一省份,偶尔,大家会自嘲地开玩笑,说李让来自江苏小迪拜,说镇江就是卖醋的,说扬州就是修脚的……不过吐槽归吐槽,大家在学校里普遍对什么社团什么文艺活动不太感兴趣,相反,有些人大一就急冲冲想去公司实习,被学长学姐实力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