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地喝完这碗她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的鸡丝粥,他的精神突然好了,再也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了,就算只是倚在床头坐着也不行。对那张他几乎躺了两天一夜的床万分厌恶,指使她让服务员马上过来换床上用品,下床到处走了一圈,还在阳台上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任凭她苦口婆心的劝说都不听。
岑溪一路追着他到了起居室,看他在书桌边坐下打开电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阮先生,您才刚刚退烧,就在床上好好歇着吧,工作等病好了再做也不迟。”
阮少棠抬头直直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岑溪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她不过是气急了,看他这时候还要工作,随口用了“下属对上司”无奈而又尊敬的口气说话,可是万万不该叫出来那个称呼。
他却并没有对那个称呼立时发作,目光仍然直直落在她身上,即使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那种沉静的压迫如影随形。
“您告诉我,‘您’和‘你’该怎么用?”
他的嗓子还没完全好,声音有一点点暗哑低沉,语气却是十分平静,也没有压抑半分怒气,益发显得这句话的温和清淡,像和风吹过湖面,只是慢慢地漾开涟漪,仿佛他也真的是在问她这两个称呼该怎么用。可是岑溪早就见识过他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难测,不久之前还亲身体会过,他克制后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兆而已。
她愣了一会儿,才避重就轻地说:“您不用对我说‘您’。”
“那你就可以对我说您?你听着不别扭?”
岑溪不做声,她说都说了,还说了那么多回,她一直不知道他也会留意这个字。
“你都知道您您您听着别扭,你还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你对何叶也说过您,对傅和意刘秘书他们也称呼您?”
她不知道这关何叶什么事,她怎么会那样和何叶说话,傅和意和刘秘书也不需要,相处久了,即使不是亲近的朋友但也不用那样客气,除却商务场合的礼仪,私下那样称呼反倒是疏远的隔膜。
“芬姨他们是怎样叫你的,也喊您?”
起初他们当然都尊称她“您”,可是她听不惯,那样也太别扭了,而且她的身份也不是,那样只会令她难堪,于是时日久了他们逐渐都改口了,芬姨有时候还会亲切地叫她小溪。
他这样不依不饶地追问,显然是不得到答案是誓不罢休的。她避无可避,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硬着头皮说:“您的身份尊贵,那是对您的尊称。”
阮少棠从始至终都是平静:“那你再说一遍试试?”
岑溪没出息,她不敢了,她早就尝试过他的“再说一遍”的下场了,她的执拗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让她学乖了。她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神情,非常和气,非常柔声细语地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叫了。”
阮少棠“嗤”一声笑出来了,却又不纯粹像是嘲笑,仿佛只是被她娱乐到了。他满面笑容,心情忽然十分好地说:“说你是个榆木脑袋,其实你这个人有时候很无趣,有时候也挺有趣的。”
岑溪心里闷闷想,你把我当玩物,我娱乐到了你,当然就是有趣了,嘴上却只是沉默不语。
阮少棠向来就像有第三只眼似的,立即不满地说:“你又在编排我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好好说话,总憋在心里就好受么?还是你觉得我是傻瓜?”
岑溪试探着问:“我真的可以说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会生气?”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么?”
于是她忍了半天的闷气再也憋不住了,恶从胆边生:“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回到床上去?你有什么工作非要现在做?我可不想晚上再不睡觉守护你一夜了。”
阮少棠默然了片刻,静静合上笔记本电脑,拿着电脑便起身了。
岑溪惊讶了,呆呆愣愣地看着他走进了卧室,还回到了床上。他不仅从始至终都没有发作,最后她说了那样一句“忤逆”话,结果他竟然这么“听话”?
她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虽然还是那样颐指气使,傲慢可恶,可她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难道发烧真的能烧坏脑子?
阮少棠回到卧室床上也是半天都对着电脑,最后她拿药给他吃,试探又说了一句:“你都工作很久了,该休息了。”
结果他又一言不发收起了电脑。岑溪顿时觉得他烧坏了脑子比没坏之前可爱多了。可是睡觉之前他却要洗澡,转瞬又成了那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任性小男孩。她跟到了浴室,苦口婆心:“你都烧到四十度了,高烧才退还是不要洗澡了吧,着凉了又发烧多难受。你就忍一天再洗澡吧,昨天没洗澡你不也过来了……”
他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昨天没给我洗澡,连擦身都没?”
岑溪无语了,他病成那样了还怎么擦身?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你还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