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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分享过去后的问(第1页)

“misshori。”林真秀淡淡地答道,让堀未央奈的心像是跌下了悬崖一般——除了姓之外什么都不说,用英语避免透露日语称呼可以表达出的关系信息,还有那副不愿继续说下去的表情,似乎都在证明这个男人不愿意让自己进入他的社交圈。要不是这些年偶像做下来,对表情管理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或许这个少女的脸色就会立刻大变。饶是如此,双颊还是瞬间褪去了红晕,回复了往常的白皙。

好在接着对方也被介绍了,虽然同样简单,但总算让她的心情不至于真的跌落深渊。

“喜多桑,我在外务省的同僚。”

林真秀的态度似乎反引起那名姓喜多的男子兴趣,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带着可堪玩味的表情坐下,像是准备聊一会儿的样子。只是在他似乎要点酒时,林真秀用发问打断了他的举动,颇为不礼貌地暗示出不想和对方说话的态度。

“今天出外勤了,还没收到消息,不过大冢室长最近只有开会时露个面,然后就匆匆回去,能让他这样无暇旁顾,除了中国的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吧?”

那名姓喜多的男子收回原先投向调酒师的视线,看向林真秀,“对,东北亚处,怎么样?”然后得到一个听起来很随意的回应,“植野课长和岛口课长要辛苦了,得赶紧给杨桑打电话祝贺换新头衔。”

“那边的外务天条都忘记了?”那名姓喜多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没想林真秀这下连看对方都不看了,视线转向自己的酒杯,更显得浑不在意地答道:“心虽欲忘悲难堪,如之奈何如之何?”

那名姓喜多的男子脸上出现了笑容,手指轻轻敲击吧台,说出话也带着调侃的语气,“斋木次官可不是文学部出身。”

按照日本人说话的习惯,这就是直接反驳了,但林真秀显然还是没当回事,接下来说的话连堀未央奈都能看出是在敷衍,“那就说课级再编,东施效颦。”

“不愧是林式部桑。”那名姓喜多的男子轻轻鼓掌几下,站起身,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人生万事塞翁の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还有朋友要招呼,不打扰两位了。”然后向堀未央奈点点头,转身离去。而林真秀此时一改刚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视线一直跟随着对方,直至那名姓喜多的男子找到一起进来的同伴坐下开始谈事后才收了回来。

沉思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发了条Im消息出去,然后才像是想起身边还有同伴一样,扭头看向堀未央奈,见她似乎因为已经没必要管理表情,露出一副意气消沉的模样,微笑着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少女的手背上,柔声问:“是不是不满意misshori?那你希望我刚才怎么介绍你呢?”

这个男人的手刚放上来时,还在生闷气的堀未央奈一瞬间真有甩开的冲动,不过后面这句话让她心猛地一跳,脑海中立刻浮上连れ、彼女等称呼,忘了先前的念头,随即不可抑制地联想到妻、女房、嫁、家内、かみさん、ワイフ等词。而在她胡思乱想着“ワイフ不对,呸呸呸,才不当纸片人妻呢”的时候,林真秀又说了一段话,令她立刻赶走了那些乱七八糟念头。只是那段话中虽然满含关心,同时也让她生出表错情的羞恼,直到最后一句入耳,才忘却羞恼,转为担忧。

“偶像堀,还是女优堀?”调侃了下后,这名公务员群体中的一份子,极少数职业官僚中的一员,用自嘲的语气说,“堀,公务员这种生物名义上服务于国民,实际因为晋升取决于上の方,所以几乎都是不唯书、不唯实、只唯上。这注定了他们会趋炎附势,谄上骄下。如果你是一名女优,以你的年龄和我在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的缘故,未必没机会成为下一个绫濑遥桑、新垣结衣桑,他们的目下无尘还可能会收敛一些。但如果知道你是偶像,他们就会觉得即便是前田敦子桑、大岛优子桑,毕业后也不过如此,接下来他们的视若无睹你就会感受得很明显。所以,不是我不想把你介绍给他,而是想等你有了更合适的身份再介绍,这样对你更有利。”

他最后说:“还有,这里是酒吧,你还没有成年,又是偶像,虽然喝的不是真正的酒,但被人知道总不好。同样,被人知道我身为一名公务员,却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偶像来酒吧,对我也存在隐患。”

“这位喜多桑和你关系不好吗?”听懂言下之意的堀未央奈小心翼翼地问,然后第一次看到林真秀脸上出现怅然的表情,听到他近乎于叹息的回答,“关系?造化弄人啊。”

少女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下,忍不住反手握住这个男人的手,低声说:“我听人说,你和朋友分享快乐,就会有两份快乐;你和朋友分担忧愁,就只剩下一半忧愁。林,快乐时,我想和你分享喜悦。忧愁时,我愿意与你分担悲伤。”

林真秀看过无数托名于名人或者名着的鸡汤或理论,向来嗤之以鼻,但此刻觉得不知道谁编造出来的“墨菲定律”中其实不存在的“虚入效应”还是有一点道理的,至少他现在的心情就因此好了不少,于是稍微用力和少女的手相握,很自然地与她分享自己的隐私。

“喜多桑和我都是东外大出身,又同在外务省服务,还都是职业官僚,所以在总共只有六名职业官僚出身东外大的外务省,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非常亲近。他作为入省的前辈有许多经验,经常指点我该怎么做才正确,即便是敏感的事也不会避开。”

这名精英官僚开始了回忆。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外务省的每名职业官僚入省后都要先去海外研修,在出国前会进行一些培训,其中有一课是告知遇到外国间谍后该怎么应对。当时老师说,要立刻向IAS(国际情报统括官组织)汇报。然而喜多桑有天特地来找我,提醒不要相信这句话。他说,如果对方和你没什么关系,那就断绝往来,不要再见面。如果对方和你关系很好,就要明确警告对方,不要再提及或者试探。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能向IAS汇报。”

“为什么?”少女低声问。

“因为日本人根深蒂固的不给别人添麻烦和不肯承担责任的文化。”林真秀平静地说,“他对我说,如果汇报了,国际情报官就要按照规定把你列入监察名单,而你又是享有优待惯例的职业官僚,他不敢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你和你所在的派系,所以会觉在给他添麻烦。而你上了这个名单后,在没有秘密的中央省厅里,迟早会尽人皆知。那时,谁都不想承担和你往来的风险,上の方在晋升名单中会将你放在序列最后,免得承担万一的责任。于是,你不仅会仕途止步于课长,还有可能越来越被孤立,越来越被边缘化,最后像是被集体冷暴力一样。”

“不会的。”少女听得心疼,握紧了他的手,安慰他。

林真秀不想让对方太担心,笑了下后用轻松的口吻说:“关于这件事,还有个笑话呢,想要听吗?”

“嗯,我听着呢。”少女温柔地回应。

“中国的监狱里关着美国间谍、韩国间谍和日本间谍。美国间谍和大使馆说想喝咖啡,第二天就喝上热腾腾的咖啡。韩国间谍向大使馆哭诉生活环境不好,外交官来监狱为他据理力争更好的待遇。日本间谍找大使馆希望能解救他,左等右等,半年后等到了‘你要好好接受改造,不要给中国的监狱管理员添麻烦’这句话。”

少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口问:“真的吗?”

“真的。”林真秀淡淡地说,“那名间谍叫原博文,是二战后在中国的残留孤儿。说这句话的人是当时国际情报局的情报官,现任大臣官房外务事务官的石塚英树。听说明年他会晋升,届时安排去中国当总领事。”

少女立刻收敛起笑容,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后来什么原因让你和喜多桑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

“2012年时,因为一些政治原因,我从亚洲大洋洲局中国蒙古第二课调去大臣官房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或许是为了安抚东外大派,当时的局长,如今的外务审议官(政务担当)杉山晋辅桑把喜多桑从欧洲局中·东欧课调到中国蒙古第二课。中国蒙古第二课是外务省的核心几个课之一,中·东欧课不是。所以,我调走,他调来,明面上看起来东外大派在核心课中的力量没有变化,但实际上这个调动既打击了我,也坑了他。”

看到少女满面疑惑的样子,林真秀知道她听不懂,先是耐心地解释了东外大派和中国学院派的意思后,接着说:“从出身学校论,我是东外大派。从出身的研修班和负责的地区业务论,我属于中国学院派(chinaSchool)。喜多桑虽然从出身学校论也是东外大派,但因为是独语专业毕业,入省后在独国研修班学习,所以属于独国学院派(deutschSchool)。”

“职业官僚的终极目标是事务次官,外务省的事务次官通常由外务审议官(政务担当)晋升,而外务审议官这些年都是从亚洲大洋洲局局长、北米局局长和官房长中挑选。官房长出身较杂,通常不论。剩下两个职位中,想要成为亚洲大洋洲局局长,就必须担任过中国课课长或现在的中国蒙古第一课、第二课的课长。想要成为北米局局长,也必须担任过米国课课长或现在的北米第一课、第二课的课长。”

他微微叹息,“我是中国学院派,想要成为事务次官,只有走中国蒙古第一课、第二课课长、亚洲大洋洲局局长这条路。被调到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后,一则课长职阶以下的职员很少跨局调动,调回去更加罕见;二则喜多桑来后担任了室长级的地域调整官,占住我晋升企画官后如果调回去唯一可能担任的职位,这就基本断绝了我回中国蒙古第二课的机会,导致我现在几乎能肯定不再有竞争事务次官的资格。”

少女听出了话中的惆怅,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盖在林真秀的手背上,以示安慰,为了不让对方沉浸在低落的情绪,又低声问:“那坑了喜多桑是什么意思呢?”

“中国蒙古第二课是中国学院派的大本营,独国学院派的人来了只会感到格格不入。而且他是来取代我的,中国学院派就更加排斥他了。他又不像美国学院派的秋叶刚男桑,虽然也不是中国学院派,但2005年调到中国课是来当课长的,当时处境就很艰难,事事都不顺心。我那时为人处世还不成熟,一方面迁怒他绝了我的事务次官之路,一方面担心为他缓颊可能让中国学院派不满,就坐视不理。他难免也对我有怨言和心结,处理我遗留下还没有结束的工作时就一改之前我的决定,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快急转直下,没多久变得形同陌路。”

“我看喜多桑刚才对你态度还不错,会不会没想得那么严重?”少女宽慰着他,而他则摇摇头,“不是,以前遇到最多点个头,连招呼都不打,今天很奇怪,不正常。”

说到这里,林真秀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推送的消息,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立刻放开少女的手,开始回复消息,然后堀未央奈就看到这个男人与不知道谁通过Im进行交流,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表情又变得很奇怪,有困惑,有高兴,有不屑,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低声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林真秀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位喜多桑后,视线回到堀未央奈,注意到她满脸关切之色,就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刚才和中国学院派的同僚打听了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怎么回事?”少女担心地追问。

因为涉及了颇多外务省的秘密,林真秀本不想回答,但心中一动,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说了,而且解释得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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