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要出来走,不是好好躺着了?浸完热水再着风。”
又说:“金石散教小厮敷也勾了,你要亲自动手。”
柳露桃素衣拢体,乌云堆鬓,闲闲道:
“你到营里,我想替你敷也不得,这几日容我动动手罢。”
哪有不好的,方闲庭欣然到螺钿床上趴好,柳露桃一壁在他背上涂抹一壁问:“这药你也用好几年,旧伤也好些?阴雨天还疼?”
方闲庭挥挥手:“哪里那样娇贵,早也好了。只是总归是御赐,官家三不五时遣医官来瞧,又强健身子骨,用着罢了。”
“嗯,”柳露桃又问,“听闻这类药物用得多总是效用衰减,要不的请医官酌情增减些?”
方闲庭道:“本就图着刚敷上时火辣辣暖灼一刻,旁的也不指望它,不必。”
好,柳露桃不再多问。
看来他没发觉异常,好呢。
次后两人合抱交股而眠,宛如鸳鸯交颈,鸾鹤比翼,不胜情密燕好。
比及第二日,方闲庭一早出门上衙,柳露桃披衣送他,回转卧房歇盹,直歇到辰牌三刻。
起来匀面梳头,叫来芳时吩咐:
“我从前收着好的,栀子、茉莉酒等性寒东西,你替我看着,近来暂别叫我吃用。”
惹得芳时一阵心慌:“娘子身上不爽?延医看来?”
柳露桃望一望镜中人,摇摇头,笑说:“你也盼着我的好,我生病不是你出力劳心?”
边上正给她整髻的莲儿趣道:“看娘子说的,我与莺儿干净是两杵木头桩子?娘子若是生病,我两个就干看着不出力?”
“好好好,”柳露桃对芳时笑道,“咱们莲儿姐最勤心勤力,活计你两个少与她争。”
“谁争?”芳时也笑,“莺儿蹄子,吃娘子娇惯,还做活?不喊人伺候她就是好的。”
柳露桃扯莲儿袖子:“去,把你莺儿妹子叫来也听听,听听她芳时姐平日怎个编排她的。”
“娘子你!”
主仆几个正说笑,蓦地听前院一阵嘈杂,来瑞紧着跑进来说忠勇侯夫人求见。
哎呀,杜氏?自打年后长久没见了,上回听信儿还是她跑去常山侯府大闹一通,今日巴巴地上门做什么?
管她是做什么,不见。
“贵步不临贱地。”柳露桃分付来瑞送客,来瑞应诺出去。
少时,屋内芳时、莲儿都觑着柳露桃脸色不说话,默默安盘盏杯碟伺候朝食。
因时近午时,总不宜多用,柳露桃只捧着一盅丁香槐蜜粥慢慢一勺子一勺子呷,忽地一阵响动,来瑞一叠声:“太太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主子不得空,哎!”
稍间帘子腾地挥开,杜氏两步冲进,芳时上去拦:“太太好歹往客座等候,哪有闯门的道理!”
莲儿悄没声息立到窗炕前头护住柳露桃,那副样子,仿佛进来的是甚么遭癔病的疯婆子,柳露桃偏过脸看。
只见杜氏,一向头发抹茉莉头油齐齐整整的杜氏,腕子上不挂足金釧子不出门的杜氏,今日鬓发缭乱,头面耳环一件没有,脸上也不成样子,没敷粉也没涂胭脂,蜡查黄的脸,憔悴又苍老。
芳时、来瑞两个合力把她往外架掇,她一面挣一面叫道:“我说句话!我和你家娘子说句话!”
闹着也像样子,柳露桃把手中瓷盅搁下,分付:“扶太太过来坐。”
原说请杜氏坐,没想芳时两个稍一松开,她两步扑来窗炕边上跪下,口中哭道:“二夫人,二夫人抬抬手,请方小侯爷也抬抬手,往前二娘多有得罪,她、她年小不知事,请两位抬抬手罢!”
从前她张嘴,叫柳露桃不是贱人就是寅妇,如今倒规规矩矩称一声二夫人。
光说还罢了,杜氏还要扯柳露桃衣摆袖子,莲儿抓她的手不许,柳露桃道:
“太太怎说请我抬手?人是官家下旨拿的,罪状一条一款邸报上也写得分明,个人的因果报应,我怎个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