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木马车在朦胧暮色的街道上穿梭。今日很冷,此时街上已几近无行人,况且这条巷子偏僻,长安城中几处数得上名头的大户人家的侧门都设在这条僻静巷子中。
“提坑提坑”。马蹄儿踩在石板上,打了个响鼻后停在傅府的后门。麻利儿地马车里出来个奴仆钻进门去。
又片刻,里头出来傅驰、管家、奴才三五个,惶惶恐恐来迎。
“太皇太后凤驾大驾光临,是草民疏忽了。竟让您老人家屈尊纡贵在侧门等候,草民……”
马车里适时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将傅驰的额头一抬不让他屈身。傅驰老眼皮一挑,边间眼前的的手腕上套着掐丝镂空的翡翠宝珠镯子,指上戴着华彩琉璃的玳瑁长甲,贵气非凡!
“傅大人是哀家兄长,何必这样客气?哀家此番是微服出宫,不要声张。”
现在整个傅府愁云惨淡,都盼着太皇太后搭救一把,傅驰自是早盼着太皇太后的消息,紧赶紧地将活菩萨请进去,煮茶、倒水,不敢不尽心侍奉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
兄妹二人坐定,傅驰的儿子,傅柔月的生父,傅腾也赶了来,见太皇太后来欣喜若狂地磕头拜见,如看见大救星,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并不放眼里。
“柔月被废,你与腾儿又被皇帝罢免,现在傅家已处生死存亡边缘,咱们傅家将来是‘鼎盛春秋’,还是‘衰亡凋敝’也就这几个月的功夫见真章了。”
太皇太后肃声说罢,傅驰傅腾父子俩具是连连拿袖擦满头冷汗,连连说如此紧要关节傅家上下势必一条心,但听吩咐。
“今日哀家得信儿,那尉迟大司马的弃女、贼党代王之孀妇尉迟锦月在宣室殿与皇帝密谈一个多时辰,她变了心思开始讨好皇帝,你们可知她若得势,第一个要除去是谁?”
父子二人立刻变了脸色。
傅驰:“此女数番波折她竟都化险为夷,实在不能留她。柔月曾对太子下毒,只怕这孀妇不会放过咱们,也会对太皇太后不利啊……”
傅腾脾气直而冲,接口:“一个乱党寡妇竟想当妃嫔、当皇后,也得问问朝中我们傅家的近臣答不答应!哪怕皇帝再色欲熏心再荒唐,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太皇太后不悦瞟了眼傅腾,傅驰斥傅腾“闭口”,而后好言好语问太皇太后“可有对策”。“对策,哀家倒是有的。”太皇太后道,“大哥与腾儿虽被罢免,但罪名却可说大可说小。当日皇帝被你们父子气上了头,才借着由头将你们罢了,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哥,你在家静养这么久,‘病’,
也该好了……”
傅驰听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天色已黑得尽尽的了。
太皇太后从侧门出,傅腾追上来:“太皇太后娘娘,柔月何时能从冷宫出来?”他苦着脸,“冷宫那地方缺衣少食,根本不是人呆的地儿,柔月身娇体贵的哪里吃得了那苦头啊。”
太皇太后脸色不好看。
“她自入宫便惹事不断,哀家此节也是顾她不得了,何日出冷宫重归栖凤台且看她造化吧!”
太皇太后说罢便转身走,不愿再与傅腾多废话一句。这侄儿父女俩都是一路货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烂泥扶不上墙啊。
太皇太后甩袖而去,傅腾很是气恼,转头想对老父说说,却见老父亲板着脸盯他。
“你急什么?等傅家重拾荣耀,你还怕帮不了那不肖女吗?你好好盯紧手里的人!太皇太后说了,那夜变乱入宫行刺的人一个也不能留活口,走漏风声咱们傅家可就大难临头,”
傅腾一个机灵,想起此事他办得吊儿郎当有些胆颤,连连点头应允。
夜深人静,傅腾招来那夜入宫冒充代王弘允属下的死士头目,给了一瓶鹤顶红。
“拿着,将那夜入宫的死士通通处死,一个不能留!”
头目大骇,哽咽道:“主、主上,他们都是死士,忠心耿耿,拿命效忠您和老主子的人啊。”
“既然‘拿命效忠’,那现在把命献给本主子,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主子。”
“速去!”
头目抖着手,接过鹤顶红。
死士平素化作普通人潜伏在长安,今夜正在家中与妻儿团聚,只是一两个时辰之后,便不得不尽数魂归。
这是最后一家。
“干爹,甘宝一向敬您如父,求求您放过我吧,翠翠和孩子不能没有我,翠翠眼睛失明,养不了孩子啊……”
头目几番要下手,却终是颤着胳膊没有下得去。
“……好,我饶你一命,但你必须保证刺杀皇帝、萧婉仪、代王后嫁祸给代王之事,不能泄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