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莹莹道:“不如打电话给她娘家看看?”
沈仲凌摇摇头:“大嫂娘家早就没什么人了,父母姐姐早就去了,要不怎么会嫁过来?”
梁莹莹想了想:“听说还有一个本家堂兄,不如问问他?”
沈仲凌这才想起来,于是把电话打给了唐浩成。
唐浩成正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
他的那车货夹带的是烟土。这东西虽然面上是被禁的,可私下里还是流通顺畅。这车烟土从南边过来,到京州火车站还没来得及转车,就被扣下来锁在了货仓里。
京州火车站的货仓都是正兴兄弟行照管。这车货的货单上标的是药材,三百包药材就是三百包烟土。烟土是定州北地东洋人订的,要是货砸在他的手上,想想就是焦头烂额。
老宋约了谢广卿出来喝茶,这人却是油盐不进。只说是老板说了,每包药材加收八十五块钱的管理费。三百包就多收了两万五千多的银圆。这还不算,等货到了北地,一验货才发现只有上头一层里头有烟土,其他的烟土不翼而飞了。
老宋又回头找谢广卿,谢广卿拿着出货单,指着“药材”问他:“难道不是药材吗?出货的时候可是验得清清楚楚。”
老宋吃了哑巴亏,回来跟唐浩成一商量,只好高价先从当地和附近的帮派那里收齐货,去堵那车货的亏空。
唐浩成正在为烟土的事情生闷气,接了电话心头的火气就更盛了些。
这个绣文越来越不听话,居然就离家出走了。沈仲凌也是含混不清,交代不清楚事情原委。他问了问,知道亚修还是在沈家,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他坐在办公桌前,拳头捶着眉心,烦乱的事情都搅在一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叫上车去了唐家的老家。
在唐家村后山的村墓地里终于看到了绣文。她裹着大衣,可怜兮兮地靠着一个墓碑。本想先责骂她几句,可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还是软了软。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他都不记得多久没来过这里,心里头知道她寂寞,可又怕看她寂寞。
绣文像有预感一样,抬头就看到他,眼泪珠子就成串地往下掉,哽咽了又哽咽,才喊出一句“姐夫”来。
这一声“姐夫”里头有无限的委屈,他的心也跟着软了软,责怪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正是入冬,一个个的坟包上除了枯黄还是枯黄。天一直是阴的,更添了荒凉。唐浩成在墓边蹲下,看坟山有些杂草,于是就抬手仔细地拔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跑就跑了?”声音里头,责备也不忍心有。
绣文头低了低,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坚定:“我不要回沈家了!”
唐浩成道:“傻瓜,你是沈家的媳妇,你不回沈家,你去哪里?”
“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答应过姐姐要照顾我的。”
唐浩成在她头上摩挲了一下:“傻丫头,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以后我会把你接回来的。”
“等,我都等了多少年了?”绣文来了执拗。
唐浩成的眼睛终是冷了冷:“当初没人逼你,是你自己要嫁的。”
绣文却是怨怒、委屈一齐地往上涌,哭着道:“我能不嫁吗?家徒四壁、食不果腹,亚修连口饭都吃不上。你倒好,一心要做荣家的姑爷,整天和四小姐在一起。缩头缩脑,不敢让他们知道你有老婆、有儿子,你照顾过亚修几天?你是他爹,养他的却是我这个小姨。你对得起我姐姐?!”绣文今天把满腔的委屈都撒在他身上。
唐浩成紧紧地咬了咬牙,才平复下心神:“再忍忍。我知道你委屈,是我们一家亏待了你。”
绣文却是站了起来:“你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的苦;你怎么知道我每天独守空房的苦;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却又不能跟你在一起的苦;你怎么知道当时看着你跟姐姐在一起的苦……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他把绣文揽在怀里:“好,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奉献,偶尔给些温暖,她就能乖乖地听话。他从不觉得自己卑鄙,他觉得他的高尚的情操早在父亲跳楼的那一刻都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尔虞我诈,钩心斗角。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字上:“姐唐竹文之墓”。
夫妻一场,他连一个妻子的碑都没给她。有时候,他的心也是内疚柔软的。可那也就一闪而过而已。他心疼别人,谁心疼他呢?
他闭上眼就想起当年老宋带着他逃生而来,投奔唐家的亲戚,从此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报仇而已。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一夜成了落魄的孤儿,全拜荣孝林所赐。他在这里不过是等着羽翼丰满,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唐竹文是他人生的意外,爱情来的时候像洪水把两个人淹没,谁也挡不住一样。他们私订终身,他跟她说他的志向、他要做的事情。她便连名分都不要,担着“无媒苟合”的名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最后却是难产死在床上的。
要说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没名没分的妻。唐竹文就绣文这一个妹子,她把儿子托给了妹妹。那时候唐浩成才刚刚追求到荣幼萱,儿子自然是没法带的。这个文君未嫁的小姨子顶着闲话和白眼独自给他养儿子,这才耽误了青春。后来机缘巧合地嫁给了沈伯允,又想方设法地把亚修给收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