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到回答,温庭兰也不介意,他扭头望向黑暗中那张已卸去伪装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神气的神霄郡主长大后会是何等模样,期望过他们再度相见时会是何等情形。
却原来,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重逢,他都甘之如饴。
即使她想要自己的命。
他面上冰霜尽碎,于春风化水:“阿钰,我很想你。”
横波终于收剑入鞘,盘腿闭目于座上,不欲理会他。
温庭兰却不肯放过她,故意凑到她面前,“阿钰是在生我的气吗?”
萦绕着幽兰冷香的鼻息扫在横波面庞上的绒毛,激起阵阵颤栗。
横波没忍住以剑柄将他的脸推开些许,颇有些怨气的翻了个白眼与他,让他自己体会。
温庭兰一怔,随即没忍住笑了起来,原来从没有什么陌生,至少神霄郡主的白眼从未变过。
而横波看着温庭兰一不小心露出来的两颗尖尖的虎牙,也忍不住莞尔。
虽然温阶自小便被称端方守礼,少年老成,可他若真是如此又怎会与肆意妄为的神霄郡主形影不离?
毕竟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郡主,你慢点”后面跟的可是“等等我”啊。
只是可惜这两颗躲在冷淡薄唇后肆意生长的虎牙,除了看着他长大的家人,也就只有阿钰知晓了。
“阿钰,”温庭兰突然收起了笑,郑重道:“二皇子的命不值得你以身涉险,你若有什么想做的,尽可吩咐旧部。”
横波面上的笑意也淡去,她直视温庭兰那双认真的眼却摇了摇头。
她见过那夜照彻了一方天地的火,不愿再往里填哪怕一条命。
温庭兰默然,他明白了她的拒绝,也并非不懂她拒绝背后的坚持,可正因为如此,一阵原只深埋于心底的渴望如今却呈摧枯拉朽之之势妄图燎原。
行驶的马车中他突然屈膝而跪,双手奉上的不只有男儿膝下的黄金,还有此生全部的退路。
马车颠簸,温庭兰的声音却平稳的如同亘古不化的坚冰:“苟延残喘从不是旧部所信服的命运,万家灯火也并非姬衡扛得起的盛世。”
“神霄,你不是我的私心,你是众望所归。”
横波的身子骤然一僵,她从来只把自己当做玉京的一个过客,若是了却一切后能侥幸生还,她是想要回到碧云山的。
她生在玉京,却从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而温玠所托付的太艰难太沉重也太过于虚无缥缈,她不敢应。
良久的僵持过后,终究还是温庭兰率先妥协,他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重新坐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阿钰,你的路还需你自己去选,我不逼你。”
横波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阿钰的路可以自己选,可神霄呢?神霄从来都不是自由的。
……
马车扬起尘土在路上奔驰,而道路的尽头则伫立着两道几乎完全笼罩于夜色中的身影。
“公子,郡主也在马车上。”黑风终是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剖给了沈归棠,若非他们晚来了一步,便是郡主与温玠早有策划。
而这任意一种可能,都不是沈归棠能够坦然接受的,毕竟在刚看到温玠出现时,旁边这煞神可是骨头缝里都透着杀意。
沈归棠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黑风连忙跟上,“公子您去哪儿?”
“喝酒去。”
“诶?”黑风想问他不是不喜饮酒吗,然而看他今夜心情实在糟糕,识相地闭了嘴“好,好的。”
想想他家公子也真是可怜,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结果人姑娘还有未婚夫了。。。想到这,黑风看向沈归棠的眼神都柔和许多。
没想到沈归棠却望着他皱起了眉头:“跟着我作甚?我去喝酒,而你,”他指了指不远方的鸣翠楼,“去把小郡主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黑风:……一个人究竟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同情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