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一旦心老了,这皮相也会衰老得愈发快。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不如以前那般细腻光滑了,尽管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可仍然无法阻止她走向衰老的步伐。
她不禁想,五年,十年后,当自己的容颜已不在,沈砚还会如初时那般喜欢自己吗?
正想着,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她下意识地赶紧闭上了双眼。
周遭安静了须臾后,脸颊上忽然落下一个软软的亲吻,而后便感觉到沈砚起了身,轻手轻脚地穿上靴子后便下了床。
听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她这才敢掀起眼帘,抬手摸了摸吻落下的那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沈砚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已经抓到过好几次他偷亲自己了。
有时候是早晨醒来、有时候是睡前她入睡的早、有时候是半夜沈砚从梦里醒来,每一次,他都会轻轻的吻自己的额心或脸颊。
这三年来从未变过。
阮清茴觉得,或许方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不仅这三年,此后每一年,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如初时那般爱自己。
只是,当明知一个人的心都在自己身上时,你还会舍得将他推向旁人吗?
公主才方满一周岁,这几日就已经有大臣在催着沈砚纳妃了。毕竟皇帝不同于旁人,若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国无太子,到时皇位争夺,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为此,那些言官没少为沈砚的家务事操心。可惜经殿试一事后,沈砚对这群言官的态度越发冷淡,以前还能做到纳谏如流,如今,只要是让他觉得烦躁的,统统不见。
也正因此,近些日子宫人们总能在文德殿,看到大臣们举着笏板请求陛下赐对,一喊就是一整个午后,直到宫门即将关闭时才肯离开。
有时是几个大臣一起喊,有时只有一个谏官在那里从散朝喊到天黑,他便是谏院的谏议大夫柳知。
这可是个比邱相还要难搞的人物,柳知任职于谏院,而谏院在大夏朝廷的权限比几位宰相还要大。
无论是议论施政的得失,纠正皇帝的错误,还是对朝廷百官的任用及各种政事,谏院都可以参与其中,规谏朝政缺失。
而谏院的谏官们更是知无不言,言无非罪,连朝中宰相们都时常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前朝后宫人人皆知,陛下这次是真的踢到一块铁板了。
这一次沈砚没有对阮清茴刻意隐瞒,反正他已经不会再纵容这群士大夫了,只要是他自己的家务事,一切都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于是今日阮清茴带着刚摘的鲜果去文德殿时,便看见一紫袍老者,昂首挺胸地站在院中,举起笏板高喊:“臣柳知,请陛下赐对!”
尾音坠地,屋里不曾有丝毫动静。
这几日的动静阮清茴不是没有听说,可她依然淡定自若地走上前去。
“臣柳知,参见皇后娘娘。”柳知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道。
她稍稍颔首,正要转身进殿内,忽又被柳知叫住了脚步。
只听他道:“皇后娘娘,臣斗胆,还请娘娘劝一劝陛下。娘娘是中宫皇后,想必也是希望陛下子嗣旺盛的,臣也是为了沈家的江山着想,还望娘娘理解。”
阮清茴垂眸笑了笑,“本宫理解的,对于皇嗣,本宫自然也同柳卿一样。只是,陛下如何想,那毕竟是陛下自己的事,本宫虽是中宫皇后,却也只是一介妇人,万万不敢揣测或引导圣意啊。”
眼前这人的伶牙俐齿,让素来听闻皇后温婉之名的柳知不禁愣了一愣,这怎么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啊?
虚咳一声后,他摆起一张严肃的脸来,又道:“陛下爱重皇后本是好事,可娘娘也应知晓国无太子的后果,且不说那几位王爷是否虎视眈眈,单说疆土之外,会否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此良机攻占大夏,尚不可知。因此还望娘娘,能为大夏子民考虑一二,劝说陛下纳妃,早日诞下皇嗣。”
“柳卿对皇嗣之事如此着急,本宫是否能理解为”她弯了弯唇角,“柳卿觉得本宫是生不下皇嗣的?”
话音刚落,他神色一惊慌忙跪地,“皇后娘娘请勿冤枉了臣,方才所言皆出自臣对大夏的一片耿直忠心,请娘娘明鉴!”
她当然知晓柳知并无私心,自己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而已。被逼迫着劝谏沈砚,平白让他陷入两难这种事,只一次就够了。
既然沈砚要改革,她当然要同他站在一起,因此这种事,她不会再做第二次。
“柳卿起来吧。”她伸手抬了抬。
待柳知起身,她敛了方才和善的笑意,缓缓道:“本宫知晓意外总是猝不及防,你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皇嗣一事,本宫会请陛下考虑考虑的。不过近日陛下头疾频发,柳卿若真为了陛下着想,还是不要每日散朝后都来烦扰陛下了,有事朝堂上请奏便可。”
说罢,不待柳知再发一言,转身便走进了文德殿内。
殿门甫一关上,阮清茴忽地被门后的人一拉,差点惊呼出声。
“嘘,阿茴,是我。”沈砚笑得极开心,双眸弯弯地看着她。
“陛下?”她愣了愣,“你躲在门后做什么?”
他并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透过门缝瞧了两眼屋外,这才喜道:“阿茴你真厉害,那柳知果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