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有人的。听说又下雪了,是吗?&rdo;
许承言在一片震惊之中,不能恢复,他觉得晕眩: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似乎等待他回答的秦周在静默中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ldo;我又听错了吧?&rdo;她试着转身离开的时候,许承言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秦周在双手交碰的瞬间,如同触电般定在那里,这是多么熟悉的手掌,温暖,柔软,传达着主人浑然天成的清华气质,而他又是沉默的,无声的,两个硕大的泪珠,从她黝黑的眼睛里滚落下来:&ldo;你,是,许承言吗?&rdo;
许承言握紧了双手,那一刻他多么希望有一个魔法棒,在他头上只轻轻一点,就能让他开口和秦周说:我是,我是你的许承言,我在你的面前,请你,看见我。可是,他只能不停地攥紧她的手,你能感受到我的语言吗?秦周?他们在落雪的窗前长久地站立着,如同两尊风化的雕像,漫长的等待中模糊了棱角。
&ldo;你看得见我说话吗?&rdo;他们坐在那一树红花旁边的一张长椅上。许承言摊开秦周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头在她的掌心划了个勾。秦周笑了,&ldo;那,你好吗?&rdo;许承言划了两个勾,&ldo;很好?&rdo;秦周说,&ldo;我也很好,医生说下个月换了角膜,就好了,我们还能一起看见冬天的。&rdo;许承言这次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字,但是秦周猜不到是什么,她疑惑地歪着头,&ldo;你要说什么?&rdo;后来想想这个怎么解释呢?算了,&ldo;外面又下雪了吧?上次下雪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看就好了。&rdo;
许承言牵着秦周的手,慢慢走到落地窗旁边的小阳台上,细如游丝的风牵动清慡的空气,环绕在他们的周围,花朵一般沉甸甸的雪,静静落在他们的头发,身体,和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掌上。这一刻,没有阻隔,没有障碍,雪和他们的心跳,是紧紧结合在一起。我会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那是许承言写在秦周掌心的誓言,也是此时此刻,他们的拥抱着的灵魂,在空灵广袤的天地之间,御雪飞旋的苍茫的声音,无限的自由,无限的永恒。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许承言没有去找秦周,他的病痛爆发的越来越频繁,大量止痛剂的使用让他渐渐衰弱,培德每天忙进忙出,帮他去找更好的药,他甚至和张嫂一起学习煮饭,做些他从来没有试过的好吃的,只是他已经无法吃很多东西,他开始频繁呕吐,发烧,每次从昏迷中醒来,他看见憔悴的培德,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他心里都很难受:这些不是培德应该承受的。
可培德在他的面前,一直笑盈盈的,他总是从外面带回来不同的稀罕的东西给他,他给他买了很多带着字幕的那种卡通,是他们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阿姨集体给他们放过的,那时,许承言的残障中心孤儿院是没有卡通看的,培德总是偷偷把他接过来,大家拿着小板凳坐在礼堂里,等着卡通开始的时候,觉得世界是那么美好。
今天培德回来,带回一盆花,那是在医院看到的,那种在冬天也还开放的花。
&ldo;看看,冬天也能开得这么漂亮,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rdo;培德兴致勃勃地说,其实他是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了,可是,他要让许承言觉得,每天都是有希望的。他看着坐在窗前的许承言全神贯注地看着这盆花,他转过头,冲培德笑着:&ldo;谢谢你,真的,谢谢。&rdo;
&ldo;我还帮你预约了一位疼痛理疗师,他很有名的……&rdo;
&ldo;培德,&rdo;许承言用手语打断他,&ldo;你别再为我费心了。我现在很好了。&rdo;
&ldo;他的技术真的是很好,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我们明天就去。&rdo;
&ldo;你真的想帮我吗?&rdo;许承言看着培德,他是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了。
培德点头,许承言终于决定和他说:&ldo;我想,把我的角膜留给秦周。&rdo;
没想到培德忽然沉下了脸:&ldo;你别说这种丧气的话。&rdo;
&ldo;不是丧气,就是想……&rdo;
&ldo;你这么胡思乱想,病怎么会好呢?&rdo;
&ldo;能好吗?培德,我的病,能好吗?&rdo;
&ldo;能,我一定会治好你,你就还能和秦周在一起。&rdo;
&ldo;你接受现实吧!培德,要来的总要来的。&rdo;
培德站起来,转身离开,许承言勉强地站起来,他绕到培德的前面,强迫他看着自己:&ldo;求求你,帮帮我和秦周。&rdo;
&ldo;……阿言啊,……&rdo;培德哽咽着,抱紧许承言瘦弱的身躯,他宁愿,即将死去的是他自己。
秦周坐在客厅里,夜深人静的。
&ldo;文欢啊,他怎么再不来看我了?&rdo;
&ldo;你说你们见面了,也不能沟通,他怕你难受呗。&rdo;
&ldo;我不难受,那天在医院遇见他,我一点都不难受,我其实应该早一些告诉他的,我们天天都腻在一起。说不说话,看不看见没有关系啊,能在一起就挺好的。&rdo;
文欢的眼睛红了,怎么和她说?许承言就要死了,临死也不想见她。
&ldo;你干嘛说这些煽情的话?弄的人……真是的……&rdo;文欢走进洗手间,手掩着嘴,压抑地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ldo;文欢,你说我今天晚上怎么睡不着啊?&rdo;
秦周一直坐在窗前,她看不见今天的夜色,心里想着,是不是又是月朗星稀呢?
许承言的家里,灯孤单地亮着,张嫂已经走了,因为许承言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昏迷着,护士说,大概就是这几天了。培德两天没有闭眼,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孤单地走。
午夜的时候,他忽然醒了,看着身边的培德,那么熟悉地笑着:&ldo;你不累吗?&rdo;
培德摇头,&ldo;不累,一点儿也不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