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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马秀英说：&ldo;怕不方便。&rdo;

&ldo;有什么不方便？&rdo;朱元璋说，濠州城里一个郭子兴造反，难道满城的百姓就都成了反贼了吗？

听了这话，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安在马秀英脸上闪现出来，但一闪即逝。她心里想，这小和尚若知道我就是郭子兴的女儿，他会怎么想？还会舍生忘死救我吗？沉了一下，她说：&ldo;谢谢师父救命之恩，日后当厚报。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做点功德，把皇觉寺重新修起来。&rdo;

&ldo;谢谢。&rdo;朱元璋说，&ldo;既如此说，贫衲也就到此止步，不再往前送了，小姐保重。&rdo;

马秀英向他道了万福，向濠州城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朱元璋一脸怅惘迷茫的神色，呆了好一阵，才无精打采地牵马往回走。他忽然想起来，叫了声：&ldo;糟了，这马本来是马小姐的呀！&rdo;

可碦踵眺望，已看不到马秀英的身影了。

四乱石丛因为新立起两座很壮观的坟墓，也变了样。

朱元璋见郭山甫拿着几贯铜钱给工匠们交付完毕，他趴在众工匠面前叩了几个响头，说：&ldo;不孝子代父母向各位致谢了。&rdo;

众工匠说&ldo;不谢&rdo;，陆续走掉。

坟山前只剩朱元璋和郭山甫二人了，夕阳把他们的身影、墓碑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河湾里的水也被晚霞照得红彤彤的。

朱元璋对郭山甫说：&ldo;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有用得着贫僧的去处，尽管说。&rdo;

&ldo;你是个仗义可信的人。&rdo;郭山甫说，&ldo;你敢单身闯入贼穴去救人，足见你的勇谋过人。你知道你救下的美女是什么人吗？&rdo;

朱元璋说：&ldo;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是在养父家长大的，别的就不知道了。&rdo;

郭山甫捻须笑道：&ldo;不知道也好。&rdo;

朱元璋虽想听下文，见他不说，也不再问。

郭山甫说：&ldo;了却了一桩心愿，我明天就回庐州去了。我们还会见的，你不找我，我会找上门来的，你别烦就行。&rdo;

朱元璋说：&ldo;先生待我这样至诚，我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怎么能谈到烦呢？&rdo;

郭山甫又旧话重提，约定如日后他发达了，一定把两个儿子送到他跟前求他栽培。

朱元璋说：&ldo;义务当尽，只怕我无德无能，耽误了令郎前程。&rdo;

&ldo;这个不会怪你。&rdo;郭山甫又说，&ldo;我只有一个爱女，视为掌上明珠，你也见过的，我有意高攀，把女儿送到府上结秦晋之好，不知意下如何？&rdo;

&ldo;这可使不得，&rdo;朱元璋惶恐地说，&ldo;贫衲还是个僧人，怎么可能谈婚娶？况且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万万不敢应承。&rdo;

郭山甫说：&ldo;这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说这是不是托词，没看上我女儿。&rdo;

朱元璋说：&ldo;是我配不上她。况且现在真的不行。&rdo;

&ldo;这就是了，我也没说是现在。&rdo;郭山甫说过，似乎定了。二人一起走出坟地，向皇觉寺走去。

郭山甫走后，朱元璋心里有点长草。

晚上，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着。朱元璋坐在床铺上在看一卷《资治通鉴》，不时地在书的天地头上写几句眉批，圈圈点点。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总有点心不在焉，看不进去，总有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影子晃来晃去，一会儿是端庄娴淑的马秀英，一会儿是爽朗健谈的郭宁莲，还有与珍珠翡翠白玉汤的香气俱来的高雅的少女……

《朱元璋》第六章（4）

朱元璋觉得周身燥热，心里也烦躁不安，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苦恼而又甜蜜。他望一眼暗夜中狰狞的神像，长叹一声，青灯黄卷在文人笔下常形容得那么清高，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是苦还是涩。

蒙蒙礑礑醒来的云奇抬头看看朱元璋，埋怨地说都下半夜了，你怎么还点灯熬油地看书？太费灯油了！

朱元璋说：&ldo;你睡你的吧。你真是个守财奴，郭小姐给了你十大锭银子，能买多少灯油？你下辈子当和尚的灯油钱都花不了。&rdo;

云奇从被子里钻出来，赤条条地往外走，嘟囔着说：&ldo;常将有日思无日嘛，别到无时思有时。&rdo;他在门口尿了一泡尿，又走回来，向朱元璋的书本扫了一眼，说：&ldo;又看《资治通鉴》？我听佛性大师说过，这本书尽讲当皇帝的事，你想当皇帝呀？&rdo;

朱元璋还真敢想，上天又没注定哪一家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想！现在四处起事，西边的徐寿辉、陈友谅，姑苏的张士诚，浙江的方国珍，北边的韩山童，哪个不想当皇帝？

云奇钻进被窝，说：&ldo;那不都是贼吗？官府天天在剿啊！&rdo;

&ldo;胜者王侯败者贼，&rdo;朱元璋说，&ldo;刘邦胜了，就是皇上，败了的就是贼。&rdo;

云奇头一挨上当枕头的圆木头，立刻打起呼噜来。

朱元璋望着灯火出神，灯火的红晕中，又一次走马灯似的出现不同的女人，忽而出现天真孤僻的小姑娘形象，那是送他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忽而叠化成爽朗健美的郭宁莲的影子，忽而又幻化成端庄娴慧的马秀英的俏影……

朱元璋很觉有点心猿意马，无法自持，真想大喝一声，喝断自己的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