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儿”前面加了姓氏,只能说明里边人要向她磨刀了。
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甘姐儿回眸瞅了一眼,用眼神示意李年儿快进去,转身又忙去了。
_
杨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披了外衫却还没梳头。
她递了把檀木梳子给李年儿:“给我梳头盘发吧。”
铜镜中便映出两个姑娘的身影,杨烟能清楚看到李年儿脸上的表情。
此刻她在认认真真拆分一缕缠作一团的发丝。
发间散出些清香味道,是用混着橙皮香露的皂珠洗的发吧,她猜测。
“年儿。”杨烟打破了沉默,“你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的?”
李年儿心脏“扑通”了一下,她以为杨烟要质问钱的事情,怎么一开口问这个?
“嗯。”她点了点头,“我娘过世的早,四五岁就只跟着爹了。”
从小随着李秀才风里来雨里去摆摊卖字画,李秀才偏偏又不是做生意的料,摊子摆上就不管了,蹲一边看书去了。
“是个书呆子呢,有时画给人偷了他都不知道,除了过年写春联、画年画,店铺子偶尔买个‘松鹤延年’‘梅兰竹菊’的装点门庭,也根本赚不着钱。”
李年儿终于梳顺了那缕头发,提起自己的事便滔滔不绝。
“我就自己个儿编些竹篮、竹筐、苇子垫之类的在一边卖,要不是靠我挣几个铜板,我们爷俩早饿死了,不饿死也被人欺负死了。”
李年儿得意一笑,开始捞发绳给杨烟束发。
红绳一端绕着发辫,一端咬在她的嘴里,扎得麻利工整。
“摆摊时落雨,字画来不及收,我爹坐在雨里捧着一堆破纸哭,我还得先装了东西,再给他拖上板车带回家。”
“街头混混来收保护费,给我爹踹倒,我去踢他们,又给我甩磕到石阶上,头都流血了我爹也不敢理论,只去护着几本破书。”
“有一年冬天特冷,我连棉衣都没有,往袄里塞满稻草,也穿得鼓鼓囊囊。偏偏旁边摊上卖野药的小胖趁我不注意给衣服划拉开了,一把草一把草地拽出来,扔到字画上边儿说正好当柴火——”
“年儿!”杨烟轻轻拽住了她的手。
“嗨,我可没生气,来看热闹的人挺多,我多卖出去好几幅字呢!不过,后来可给我冻得,浑身都没知觉了。回家烧草烤火,把脚伸火里去了都不知道。”
不自觉跺了跺脚,脚踝上的烧伤依稀还在。
李年儿手上用力,似把小时候的艰难岁月也一圈一圈绕进了头绳里,迅速打了个结子。
“好了,姐姐。”她拍了拍杨烟肩膀。
镜子里杨烟也是挽了两个简简单单的发环,披下的头发轻盈散落,和李年儿一样,这是豆蔻少女常束的发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烟忽的像望见了那年随母亲去掩月庵的自己。
她至少还有父母宠爱过,这个女孩那么小就扛起生活的担子了。
“年儿,你很好。就是,虽认得些字,却没人好好教导过。”杨烟握了握李年儿的手,“小聪明可不是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