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离开的时候我知道,却装作熟睡。我是被他抱在臂弯里睡着的,他起床时,轻轻把枕在我颈项下的手臂抽出,又慢慢起身。我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却觉出了他的呼吸一点点轻轻浅浅地靠近我的面容,然后又是轻轻巧巧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极轻,蜻蜓点水似的,我知道他是怕惊醒了我。然后,他又久久看我,我知道,因为有他匀称的呼吸扫在我脸上。他穿衣服的动作也是极轻的,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床边,悠长而舒缓。直到听见他轻手轻脚地出去,我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室内朦胧,却也辨认的出一切,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很空,仿佛什么都不曾有过,尹旭也没有从这里走过,而我的内心却知道他走过了,就在刚才。
我和他一夜温存,极尽铺展,许久不曾有过的柔情在这一夜全部激活,风光无限,缱绻缠绵,旖旎奢华,在这夜尽昼至的时候,仿佛浮光掠影,又似茫茫的无踪,还不如这平静更让我感受深刻。
我没有继续躺下去,起身,披衣站在窗前。远处的天边有霞瑞蔓延,澄澈的清明。我就那样目不转睛看着,看朝霞一点点慢慢展开,蔓延,令天空灿烂,折射粼粼的傲人眼眸的金茫。我知道,今日又是春光丽日的烂漫,继续历史长河中煌煌的一个点滴,演绎无数春日胜景的一个片段。
今日,是明媚,适宜踏青,追踪春的痕迹,让心情脱离冬的压抑,扩张春的美妙,而我却丧失了这个心情,那怕昨日去琼苔园问春成为泡影,今日也不想弥补。
我被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贾夫人被关进霜寒院的事情。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我到霜寒院看望雪梅,那里的一切令我触目惊心。贾夫人到了那里,她能够受得了么?一直都养尊处优的她,到了那里,情形一定极其凄惨了,想想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思忖间,听得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我扭头,却是红梅。想来红梅也是没有料到我这么早就起来的,惊了一下。走至我身边,她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我:“夫人,早春应是困人的,夫人如何不多躺一会儿,这般早就起来?”红梅说的是,春天的季节,是容易困觉的时间,这也应该说的是无事之人,心中有事的人,无论怎样也是睡不安稳的。
我轻轻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你不也同样早早就起床了么?”实际上在我听到脚步声响的时候,以为是素凌。
红梅嫣然一笑,霞光映现在窗上,照着她的脸有晶莹的薄红,仿佛透亮,她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夫人,奴婢不是许久了才重新回来的么,一夜兴奋,都难以安睡的,所以及早的起来,就想看到夫人。”看得出,红梅语出肺腑,她是真心惦念我的,让我心中感动。
我也诚心实意地对她说:“难得你对我这样,你可知道,在你走后,我也是想念你的。”
红梅点头,又低了头:“奴婢相信。”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又有了晶莹的泪光。
我们两个相互对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吆,怎么你们都起来了?”
听到这略带惊讶的声音,我知道是素凌。在我回头时,素凌已经走近了我。
“夫人起的早,我也是刚刚起来的。”红梅对素凌笑着说,我看到红梅已经完全回复了正常,眼里的泪光荡然无存,我明白她不愿意让素凌看出她的情绪。
红梅话音刚落,翠屏也走了进来:“怎么……我晚了么,是不是该挨罚了呀。”
红梅转而笑:“是,今日你晚了,罚你扫地。”
翠屏不以为然地笑:“扫地?这个算什么,难不成我扫不干净吧?”
红梅掩口笑道:“就怕你扫不干净呢,扫不干净了你怎么办?”
翠屏怔了一下,笑道:“扫不干净了,我跪下舔干净,这样总行了吧?”
红梅笑弯了腰,拍手道:“好,好……”
看着她们几个,我心中激荡了说不出的涟漪。我这里虽然少了雪梅,却也又有了昔日的欢声笑语,一切又都回复了我初来的原状。只是,我的心,再也无法回复原状。凝望远处,阳光已经铺满了大地,有复苏的泥土气息,带着早春的花香,浸润肺腑,让人心旷神怡。
听得翠屏说道:“给夫人梳妆吧,昨日要去琼苔园玩耍的,却有更重要的喜事来临,这玩耍就搁浅了。今日是个好天气,就把昨日弥补了吧。”
我扭头,声音平静:“我这就梳妆,只是我们不去琼苔园,而是霜寒院。”我的话或许有些突兀,因为三双眼睛同时惊异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