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问:“施,你喝什么?”
“云尼拉冰淇淋苏打。”我吩咐侍者。
任思龙抬起眼睛,她的眼睛永远有那么复杂的感情,现在又不知道想摆布我什么了。
我叹口气。冰淇淋苏打被送上来,我吸一口。
冰淇淋永远有消暑解闷的作用,我的精神提了提。
老总说:“你们两个握手言欢,好吧。”
我说:“我们没有吵过架呀。”
老总笑。
任思龙开口:“念中文的人都是这样的,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中咬牙切齿,中国人最善为掩饰。”
我看着地,“任小姐,听你的口气,仿佛你本身不是中国人呢。”
“我承认我是中国人有什么用?我的国家并不承认我,中国人是住在中国的人,这里是英国殖民地,爱国的人为什么不回国?”她抢白我。
我的怒火上升。
老总说:“来,点菜,点菜。”
我说:“烧排骨。”
她说:“炸龙俐。”
老总松口气。
我说:“不懂得真相的人最爱信口批评,你对中国有什么感情?”
“跟你一样的感情。”她说,“你认为你懂中国比我多?”
“我至少念中文。”我强忍一口气。
“如果你觉得中国人念中文是应该的,你就不必这样标榜出来。”她说。
我啜了一大口冰淇淋苏打。“任小姐,中国问题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得了,而且也不适合在午餐桌子上谈论。”
“多谢指教。”她冷冷地说。
我顶了她一句:“我知道出外留学有贵族感,但是学历并不是一串项链,可以到处炫耀。”
“是呀,”她笑一笑,“何必时时提醒别人,你念的是中文呢,施先生。”
我几乎没呛死。
她却喝一口啤酒,开始吃她的龙俐鱼。
我心想:如果可以杀人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先要杀了这个女人。
老总见我们两人不出声,总算放下心。
我不肯再说话,等喝咖啡的时候,我推说事忙,先告辞了。老总坚持一起走,签好单我们一齐踏出餐馆。
任思龙仍然是一身白,白色的窄管裤子。
……她用白色把自己隔开来。
这是资料组向心理医生请教来的结论。
一定是有根据的,这个女人无穷无尽地穿着白色。在香港这种脏而热的天气中,她那身衣饰是奢侈品,这可恨的女人不配白色。
那天下班我对妻说:“我差点被她气死。”
美眷说:“哪里有这么严重,你又不是天天见她。”
“是呀,我并没有天天见她,幸亏如此,不然我早就把她宰掉了。”我气愤的说。
“她或许是洋派作风。”
“洋人唬不倒我,八国联军时期早过去了。”
“让人家知道你与一个女人吵架,多难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