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杌上站了起来,康有才半跪下来,右手抚在左胸上,給顾远东行了一个缇骑的礼。沉声道:“給顾少都督请安。”
这一刻,是缇骑康有才在跟大齐的少都督说话,而不是《新闻报》报社狗仔的头头,在跟报社老板的结拜大哥套近乎。
齐意欣的眼里有些潮潮地。与顾远东五指交握的手轻轻挣了挣。
顾远东放了手,两只胳膊交握到胸前,也还了一礼,道:“康先生请起。”
康先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里白手帕包得东西恭恭敬敬地弯腰呈了上去,低声道:“少都督请看。这是康某跟着那人来到辉城府河边码头的一处芦苇荡里,拼死得到的一块证据。”
顾远东伸出手。从康有才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袱,在手里掂了掂,心里不由一沉,半天没有言语。
齐意欣有些着急,恨不得从顾远东手里夺过那个白手帕包的东西好好看看,可是人家是給顾远东的,又不是給她的,一时也有些埋怨康有才胳膊肘往外拐。见了旧主,就把自己这个新主抛在脑后了……
康有才也没有作声,缓缓地又在锦杌上坐了下来。等着顾远东做决断。
外面的丫鬟来来去去,听得见衣衫欷簌,嘈嘈切切,既有些混乱,又很是热闹,人气十足。
蒙顶在外间转了几圈,对屋里的人扬声问道:“二少,要不要掌灯进来?”
顾远东回过神来,点点头。
齐意欣赶紧走出去,对蒙顶道:“让我来吧。”
蒙顶将一盏煤气灯送到齐意欣手里。
齐意欣对蒙顶低声问道:“晚上到哪里吃饭?”担心要跟夏大都督一起吃饭的话。他们就不得不赶紧做准备了。
蒙顶笑道:“不急。夏大都督那边使人过来致歉了,说他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有些不舒服,大都督忙着去请大夫給他们两人瞧病,顾不上这边,让我们自己吃呢。”
夏家的外院,有十来个客院。别的客人。都是几家挤一个院子,只有顾家,不仅单独住一个客院,而且住的是唯一一个有小厨房的院子,但凡茶水饮食,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夏家只提供柴火和锅碗瓢盆而已。也是为了避嫌。
听说不用去陪夏大都督吃饭,齐意欣松了一口气,端了灯进去。
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照见顾远东和康有才两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定定地坐在屋里,面面相觑。
齐意欣清清楚楚地看见顾远东手里摊开的白手帕上,放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像泥土,又好像有些韧性,好似某种放硬了的蛋糕。
“这是什么?”齐意欣把灯放到顾远东身后南墙下面的条桌上,那条桌上还有一个冻石盆景,做出五福献寿的样子。
康有才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是看着顾远东不语。
顾远东顿了顿,回头看见齐意欣好奇的双眸,黑白分明,澄若秋水,盈盈欲滴,心头如同被大石撞击,兜头便是痛。他刚做好打算,要这一生陪她一起走,携手看世间风景,云卷云舒,可是转眼间乱世将起,风云突变,她脆弱得如同风中百合,一阵狂风就能让她凋零屈折。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自己一生注定戎马倥偬,为了家国天下,又怎能忍心让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
顾远东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定定地看着齐意欣,淡淡道:“烟土。”
两个字,烟土。似乎轻飘飘,又似乎有万斤重的一个橄榄,需要她反复嚼个来回,才能体会到里面的份量。
“烟土?”齐意欣重复了一句,心头警钟长鸣,一下子呆了,“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东西?!”
齐意欣大骇。
明明是不一样的时空,明明很多东西都面目全非了,为何这种东西还是如影随形,到哪里都摆脱不了?
顾远东和康有才看上去比齐意欣还要吃惊。
齐意欣竟像是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似的!
齐意欣没有顾得上去看顾远东和康有才的眼色,负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远东示意康有才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