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们常说,书法、金石、中医……都是水磨功夫,任你再聪明过人,手头上的真功夫跟你平时所下的本钱绝对成正比,佛经有云:毫厘不爽!一丝一毫都不会有什么出入的。
中医医术若想跃升一个崭新台阶,平时得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还得在非常具体的临床实践中不断摸索、解疑、纠错、明晰精微差异……稍有误判、懈怠、自以为是……当即就有可能给自己埋下几颗“技术隐患地雷”,运气好的话,终生不暴雷,正常退休,多少还能求个善终。
万一撞上不该遇到的患者,病情未必就有多复杂,偏偏就出错了,直接暴雷,半世英名顿时付之东流,声名狼籍、颜面扫尽倒是小事,只要不出人命,脸皮厚点也就过去了,正常退休应该没什么问题,人生末路之际是否能够善终,那就全看天意了。
边沐的姥爷经常念叨,小鸡过家家,吃一口吐一口,你给它投喂啥样的水米,它就给你老老实实下啥样的鸡蛋,不会出半点差错。你对小鸡尽多少心力,付出多少诚心,它就下哪一种品级的鸡蛋,营养成份可谓天差地远。
谁也哄不了谁!
碰到彭移海那会儿,边沐医术精进有限,就算他抛下对彭先生的成见全力以付,那会儿,边沐并无多少治愈的把握。
依常理,医门之下,有治无类,正经中医医师眼里只见疾病,不问患者何种身份、哪种品性、贫富归属……边沐当时到底年轻,看着不顺眼的,他就是不想施治。
更何况,医不叩门,上赶着不是买卖,彭移海又是那么目中无人,自大得很,一差二错的,边沐跟他之间自然也就绝了医缘。
也许,那就是彭移海的命!
现如今,付出无数艰辛努力之后,边沐医术算是提上去了,从医心态也变得包容许多,而彭移海过世也有些日子了,一想起此事,边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惋惜、略带自责……
谁承想,不经意间,阴雨天,竟然撞见彭移海家一位亲戚,眼前这位彭老板居然是彭移海的亲侄女。
“深感意外吧!我也挺意外的,你还不知道吧,你名气太大了!我在楼上没瞄几眼就认出你了,真有点儿那什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说到最后,彭老板突然变得肃然起来。
老实说,边沐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这种特定情形之下,边沐是无法做什么特别解释的,她们家长辈没了,做任何解释也没用。
眉头微皱,边沐选择保持沉默。
“得!tnnd!人都说善有善报,操点好心吧!就算没啥福报那也不至于撞上个仇家吧!这叫什么事啊?!”懊恼之余,边沐这就打算另换一家饭馆,火锅不火锅的那倒扯淡,随便弄点吃点,只要肠胃不空着就行。
“哈哈哈……吓着了啊?跟你开玩笑的,说实话,一直以来,我们家上上下下对你确实抱有挺大的成见,后来听说你好多事,这才发现你无论人品还是医品都相当不错,甚至于,在同行业里还有点挺另类的感觉,慢慢的,我们的心态也就平和多了,今天一见你这么热心帮扶弱势陌生人,我就认定当初那些传言全是假的,请!二楼包间,我也有点饿了,今天我请客!”说着话,那位彭老板大大方方地请边沐上楼就餐。
“这……不大合适吧?素昧平生的。”
“你成天在诊所待着,医术又那么高超,没把握的患者你从来不接诊,身边麻烦事就少,再说了,只要登你家的门,肯定有求于你的多呗!相对来说,你平时接触的社会群体相对还是比较单纯的,我们就不一样了,三教九流,文雅蛮横的,啥样的都有,刚才……说实话,我也是怕他真出点啥事,有那脑子缺根弦的再拍个小视频啥的发到网上,影响我做生意啊!只要不太费事,平时遇上这种小事,我们一般都会帮衬一把的,没想到你医术好厉害,也算是替我消灾解难了,我请你吃个火锅算什么嘛!请!”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稍微有点勉强,边沐跟那位彭老板客气了一下,二人说说笑笑上了二楼。
精致雅间,面积不大,里外里拾掇得极为整洁,一进门,边沐就感觉其间氛围还挺适合自己的。
老板请客,服务生、服务员自然显得比平时热情多了,最好的香茶很快就端过来了。
“我吃得清淡,清汤的,你呢?有什么忌口的吗?”彭老板笑着招呼道。
“天有点凉,我来个微辣的锅底吧,不过……最好不要太辣了,有点意思就行了。”边沐笑着回应道。
“好说!”说罢,那位彭老板叫过来一个比较老成的服务生低声叮嘱了几句。
火锅上得挺快,热气蒸腾的,初秋阴雨之后的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饮食一道,边沐也算是行家,提鼻子一闻,扫看几眼就知道这家火锅店经营得相当专业,不敢说市里一流,那也是正经八百的经营路数。
男女同桌吃饭,而且还是两个人,自然都绝口不提饮酒一事。
边沐顿时就觉着眼前这位彭老板家教甚好。
极品肥牛、上等羊肉、菜蔬也是精挑细选的,傻子都感受得到,店员们这是拿出当天最好的食材招待边沐呢!
谈笑间,边沐吃得相当畅快,心底埋藏的那点戒心渐渐也就消融殆尽了。
跟其他食客有所不同,边沐在嗅觉方面相当专业,真要有谁敢在他吃的东西里放点不大干净的东西,提鼻子一闻,他也能察觉一二,更何况,彭移海病亡跟他基本上扯不上多少关系。
吃着吃着,那位彭老板再次提及她那位过世有一段时间的叔叔。
“我家火锅店开得还看得过眼吧?”
“相当不错!专业!至诚待客,手艺也高于大多数同类饭店。”边沐实话实说。
“边大夫有所不知,我们家火锅店能撑到现在,全靠我三叔全力资助,最惨的时候,一年到头,所用资金几乎全是我三叔出的,唉!好人不长命,他老人家那么成功,偏偏就得了那么重的职业病,唉!”说到这儿,那位彭老板不由长叹一声,一行清泪还把上衣都打湿了。
她这是真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