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准忽然很恨他,恨不得抱住他的那种恨,眼底泛了红,他耷着脑袋坐下来,不敢往冯蕴婷那边看。很快,两锅汤重新沸起来,一锅红一锅白,楚河汉界般无法逾越,张准孤零零吃他的锅,人家那边筷子成双,毫无预兆地,甄心把筷子伸过来,夹起他锅里的粉丝。
冯蕴婷看见,赶忙拉他的手:&ldo;honey,你会坏肚子的!&rdo;
甄心搡开她:&ldo;我自己的肚子我愿意。&rdo;
他吃一口不算,赌气一样,接二连三地往嘴里塞,他塞给谁看,张准太清楚了,眼泪就要控制不住,他拎起外套落荒而逃。冲出饭店没跑两步路,手机就响了,他觉得甄心快把他折磨疯了,他看也不看接起来:&ldo;你他妈打什么电话,有种你追出来!&rdo;
电话里没有声音,他步子不觉慢下来,想看一眼来电号码的时候,那头说:&ldo;是我。&rdo;
一把温柔的嗓子,仿佛很久没听过了,自从上次那场出格的床戏‐‐是谢丹怡。
这回轮到张准没了声音,手足无措的当口,谢丹怡问:&ldo;一个人?&rdo;
有些恍惚,他轻叫她的名字:&ldo;丹怡……&rdo;咽了口唾沫,他老实说:&ldo;本来和……朋友在一起。&rdo;
夜晚的长街,远处有高楼璀璨的霓虹,近处是灯火朦胧的小摊,还有顺着脚边流向下水道的污油,沿着这条小街踽踽地走,他像在自言自语:&ldo;还好吗?&rdo;
&ldo;不太好。&rdo;她淡淡的。
停了片刻,&ldo;对不起……&rdo;他道歉,胃肠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大力翻搅,难受得想吐。
那头也停了片刻:&ldo;你说的朋友……是甄心?&rdo;
&ldo;他……&rdo;张准没骗过她,也不想骗她:&ldo;女朋友来了,我们一起吃顿饭……&rdo;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和她说这些,可他停不下来:&ldo;太糟糕了……&rdo;
听筒里传来断续的叹息,谢丹怡的话音忽地远了,听不大真切:&ldo;没事的,别想了,顺其自然吧。&rdo;那话里没有怨怼,没有情绪,像一个纯然关心的朋友,让张准脆弱,他突然特别怀念她的味道、她的臂弯、她布置在房间的那些小花。
&ldo;对了,你那边天快转凉了,我寄了厚袜子给你,别忘了找小邓拿,&rdo;她的话语又贴近来,暖暖的:&ldo;身上的旧伤,自己多留意。&rdo;
张准乖乖答:&ldo;好。&rdo;
&ldo;我最近有点工作,可能不常联系。&rdo;
&ldo;好。&rdo;
&ldo;你会回来吗?&rdo;她忽然问。
张准愣了一下,她似乎鼓足了勇气:&ldo;这部戏拍完,&rdo;嗓音微微发颤:&ldo;你会回来吗?&rdo;
&ldo;我……&rdo;张准很想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ldo;我不知道。&rdo;
谢丹怡坦然接受了:&ldo;那好,&rdo;听起来有些不舍,她说:&ldo;再联系。&rdo;
张准要挂电话,她急忙补一句:&ldo;我等你,我是说……如果你要回来的话,我在家等你。&rdo;
&ldo;好。&rdo;张准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答应下来,他收起电话,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觉得后头好像有人跟着,猛地回头,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点艳红的星火。
&ldo;我追出来了,&rdo;高个子,遮眼的卷发,一点hugo的香水味:&ldo;你接电话,我在后头跟着,像条丧家犬,&rdo;火星直直坠在地上,倏地熄灭:&ldo;四百七十二步。&rdo;
张准大步朝他奔过去,那么无妄,那么冲动,到了跟前,却硬生生刹住,天黑着,来往的人稀稀落落,可他连根指头都不敢动,不敢拥抱,不敢触摸。甄心在极近的距离注视他,只能借着烤冷面摊微弱的煤油灯光描摹他的眉眼,廉价的光,人却熠熠生辉,他情不自禁推了他一把,张准没反抗,他又推他,一直把他推进街侧面幽暗的小巷。
一切都那么自然,或者说是他们汲汲以求的,踩着不知道是破塑料还是烂叶子,甄心把张准往老弄堂破败的砖墙上压,鼻子里灌满了葱蒜辛辣的味道,他们的嘴唇像有了灵、成了精,兀自吸到一处,没有明天似地疯狂缱绻。
张准好像听到了风声,火车从耳边掠过那么大的风声,呼啸的风声里,甄心的话语破碎得不成样:&ldo;我和她分手,和她分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