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象跟以前不一样。一切,好象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上阳王府里这些新进的仆妇下人,便是王府外院的幕僚们挑了又挑的,都是老资格,老履历,对于高门大户的内院生活驾轻就熟、一点都不生疏的有经验人士。只是太有经验的人,有时候又缺了些谨慎的学习姿态。
如今王府内院刚刚有了管事的主子,这些管事妈妈们就已经拿出了在旧主那里百试不爽糊弄人的劲头,来试探王府内院新当家——四夫人了。
她们只知道四夫人是王爷嫡亲弟弟的未亡人,本应该贞静守节。就因为王爷的正妻要在祖籍照料生病的太夫人,一时不得过来。王爷又要出行,不在府里,便嘱了四夫人代为主持王府的中馈。
她们本想着四夫人是个寡妇,且那日晚上远远见了一面,又是最娇娇怯怯、弱不禁风的一个小妇人,料想不过是个幌子。这王府内院里,应该还是由自己这些人真正管事。便盘算着今日见面,只要好好奉承四夫人,以后就好行事了。只是未料到四夫人的丫鬟年纪小小,都如此沉稳,不由对四夫人生了几分忌惮之心,将那糊弄的意思,暂且收了起来。
两个跟在后面的管事妈妈,见凑不到阿蓝跟前,便两人在后说悄悄话。
一人就道:“王爷对兄弟真是没的说。兄弟都不在了,还这么抬举兄弟媳妇。只是这四夫人到底是个寡妇,出来王府当家,真是说出去不好听啊。”
另一人却小声嗤笑了一下,道:“依我说,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子行事。如今四夫人再是寡妇,也是正室,乃是这内院的正经主子。大房又没有正经主子在,难道要让个妾当家?——那岂不是更让北朝所有人都笑掉大牙?”
前面那人也噗哧一声笑了:“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要说也对,我以前的主家,就是个妾当家。那份家私,就算是京城没有被夷人灭了,也被那妾糟践的差不多了。”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四夫人风存阁的门口。
顾升的妾商姨娘,此时正挺着大肚子,站在风存阁的大门口,满脸紫涨。她早上趁着跟老爷过来给夫人请安的机会,偷跑到风存阁,要会一会这范四爷的正室夫人。谁知等了半日,风存阁里面的仆妇下人进进出出,就是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她想闯进去,却被一个婆子毫不留情地推了下来。要不是她的丫鬟翠红警醒,她就要被推到地上,说不定孩子都保不住了。
阿蓝带着内院的管事妈妈们过来,正眼也不看那商姨娘,只是径直进了大门。
湖衣在阿蓝身后着急地骂道:“你这个下溅小蹄子,主子要见人,你拦在里头,什么事?”
阿蓝回头厉目横了商姨娘一眼,对一旁的婆子道:“这种嘴里不干不净的人,难道还要我跟她拌嘴?”
那婆子早就看商姨娘不顺眼了,便叫了两个人一起过来,拿了绳子,将商姨娘和她的丫鬟两手都束在身后,捆了起来,又将块破布塞到她俩嘴里,“让你们一大早嚎丧这下安分了吧”
湖衣未料居然就被捆了起来,从喉咙里呜呜叫了两声。见四围的人都跟没看见一样,不来给她解围,心知不妙,拔腿就要跑。
那婆子手里轻轻一带,拉回了捆着两人的绳子,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野地儿。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吧。”说着,就将她们俩栓在风存阁门口左面那只青玉大麒麟伸出的前爪上。
跟着阿蓝过来的管事妈妈们见状,不由越发恭敬起来。便都敛了声息,跟在阿蓝身后,蹑手蹑脚,进了风存阁的院子。
安解语在偏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阿蓝带着六七个管事妈妈过来。眉头已是皱得拧成了一个结。
不过是让她叫人,怎么就等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安解语记性甚好,看东西也快。那范大管事拿过来的花名册子和府里的旧例,她都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了,才见这些人姗姗来迟。
是这王府内院太大,所以耗时太长;还是有心轻慢,给阿蓝使袢子,所以才来晚了的?
安解语坐在上首沉思,并不说话。
管事妈妈们便看见还是那晚上远远瞧见的小妇人,只是现在没有如那晚上一样盛妆。脑后只是挽了堆云髻,层层叠叠盘上来,却是非常厚实乌青的一头秀发。头上没有别的钗环,只是在堆起的云髻上,端端正正拢着一支油青碧绿、如花冠一样的绿翡发箍。那绿翡雕成一朵绽开的睡莲,戴在四夫人头上,素净里又带有几分华贵,清雅中又藏有三分富丽,玉堂金马、钟鸣鼎食之息扑面而来。
见四夫人一直不说话,躬腰行礼的妈妈们有些受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就跪了下来。
安解语见人都跪下了,才开口问阿蓝道:“不过叫你去传个话,你可到哪里摸鱼去了?——这些管事妈妈都是大忙人,耽搁了她们的差事,你可担当得起?”
阿蓝知道四夫人是故意拿她做筏子,敲打底下那些妈妈们,便装作惶恐的样子,也跟着跪下,对四夫人道:“回夫人的话。阿蓝并不敢躲懒。只是这些妈妈各有执事,并不在一处。所以多费了些功夫。”
安解语才偷偷舒了一口气:原来真是院子太大。就放下心来,对阿蓝道:“起来吧。”又对底下跪着的妈妈们道:“各位妈妈也起来吧。这王府里虽说百废待兴,可范家也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一切行事,都是早有定例了。大家都知道,我也不过是代大房管几日家,所以一切规矩都照旧。各位妈妈若是不熟悉范家的旧例,就要好好花点功夫,早些上手。”说着,安解语就起身进了偏厅里边的暖阁。偏厅到底太大,虽是有地龙,可那大门开开阖阖,再厚重的门帘都挡不住北地冬日的寒风。安解语自重伤之后,就格外畏寒,此时也有些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