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摆了摆手,大步出了安家的宅子。
他的马还牵在安家门外的马墩上。范朝晖解了马缰绳,骑上马,拐到离这里不远的辉腾酒楼里。
范朝晖的手下看见主子神采奕奕地过来,都分外欢喜,知道主子的事儿一定是办成了,便又叫了酒菜,来给范朝晖劝酒。
范朝晖今儿在宋远怀家喝得够多了,此时也不跟自己属下客套,忙道:“我今儿已经喝过一轮了,这里以茶代酒,陪你们饮几杯吧。”
范朝晖是主将,属下当然不敢强灌他的酒。又闻到他身上一阵扑鼻的酒味,就都忙道:“我们就不跟老爷客气了。”说着,他们便自己互相间划起拳来。输了的喝酒,又要做一件别人要求的事儿。十几个人,在客栈天字一号房外面的大开间里,玩得高高兴兴。
范朝晖跟他们吃了几筷子,觉得浑身躁得慌,就让客栈的小二给自己打了热水过来,自己进去沐浴、歇息。
范朝晖为了来江南的事,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好好睡觉了。如今心底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就觉得睡意层层袭来。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掌灯时分。外间安安静静地,想是他的下属见他睡了,就搬到别的屋吃酒去了。
范朝晖睡了一觉,觉得自己恢复了许多,便来到客栈楼下的大堂里,看见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客栈楼下的大堂里,座无虚席。
范朝晖也觉得有些饿了,忙走下楼梯,到大堂里找了个空位置,要了两个小菜。却是一个卤猪头肉,和一个青椒豆干丝炒青豆。那猪头肉都是猪脸部分,拿刀片得极薄,拌上红油辣子和切碎的蒜末,又撒上切地极细的青葱和摩碎的油炸花生米,又辣又鲜。把个普普通通的卤猪头肉能拌出这种味道,也算是不俗。
范朝晖虽然吃遍山珍海味,可也不是没有吃过青粥小菜的人。他经常带兵在外,吃得上面,从来不讲究。
这边厢,他一边吃,一边听着旁边的人说话。就听见好多人在催着对方快点吃饭,吃完要去仁兴堂赌坊赶晚场去。
范朝晖心里一动,便凑到旁边那桌人身边,问道:“难道辉城里晚上不宵禁?——这晚上还有赌坊开门?”
那桌上的人笑道:“这位兄台一定跟我们一样,是外地人。这辉城当然有宵禁,但是只要在宵禁之前赶到仁兴堂的赌坊就行了。——可以一晚上都待在赌坊里面,又有得吃,又有得玩,还有得赌。就算是困了,也有睡觉的地方,端得是晚上我们这些外地人好去处呢。”
另一桌上也有人凑趣道:“这话倒是不错呢。我们辉城仁兴堂赌坊的‘连夜赌’,已经是远近闻名了。这江南五府三十六县,只有我们辉城,有这样好玩的地方。好多外地人都专程过来,就为了玩这‘连夜赌’。白天都在客栈高卧,到了晚上,才出动去赌坊呢”
这边桌上的人心更热了,忙忙地几口咽下了饭,叫了小二结帐,就结伴出去了。
范朝晖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才上楼跟自己的手下说了一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仁兴堂的赌坊看看,赶个晚场。
这些护卫都是军中人。军中人没有不好赌的。听了主子的话,俱都欣喜若狂,赶忙换了衣裳,都跟着范朝晖往仁兴堂的赌坊里过去了。
仁兴堂有天地玄黄四大赌坊。
范朝晖打算带他们去仁兴堂最大的天字号赌坊碰碰运气。
天字号赌坊在南城,里外都有众护卫把守,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也都十分有序。
安解语一大早同南宫雪衣过来这边赌坊,当然是为了到筹码房查内鬼的事。
从这几天筹码房的流水帐来看,安解语早发现,有一个人的帐面,每天的收入都有规律的逐步递减。若是不和赌坊进出的客人人数对照着看,几乎看不出差别。而这个世上的人查账,还没有人知道要把动态管理数据,跟静态的财务数据联系在一起,来观察收入的增长与减缩。同时也是一种监督审计的手段。
这种做假手段,积少成多,会在总帐上有所显示。但是一般来说,若是上面的人不能把赌坊的日常经营同财务数据联系在一起,就不会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多半还会认为,是客人逐渐减少造成的。有了这种错觉,当然会使用错误的挽救方式,来力图解决问题。造成的结果,便是南辕北辙。客人越来越多,与客人有关的开支也越来越多,收入却持续减少,赌坊的赢利当然也会被蚕食的更加厉害。
安解语坐在天字号赌坊的执事房里,把自赌坊营收下降以来的所有帐本都拿出来细看。南宫雪衣便听了安解语的嘱咐,将最近三个月以来的客人流量报告也拿出来备用。——这个客人流量记录是安解语执意要求建立的。当时遭到不少人的反对,觉得是看不起底下人、不信任赌坊管事的举措。安解语当然没有给他们多加解释,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些记录是为了什么,只会给企图造假的多一层防范而已。所以在这一点上,安解语只是强硬要求他们要么记录,要么走人。且客人流量记录也是三个人一班,每日三个班次,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记录。
两人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南宫雪衣才把前三个月的客人流量记录的总纲誉抄出来,安解语也才看完了那边的明细帐。
再对着客人流量的总表稍微检查一下,安解语已经看出,筹码房里那一个班次的人,在收入同客人流量上是成反比的。